桑明容青年时,曾任六品校尉。
后来,才升任刑部职官。
桑觅记得,阿娘说过,桑大人这叫文武双全。
阿娘讲起这些事时,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一面说,一面看向桑觅,嘴角逐渐上扬,双眼眯弯。
可桑大人打人一点也不疼。
桑大人只拍桑觅的脑门,这倒是真的。
对胞弟桑靖之,还有庶妹桑紫玉,以及庶弟桑良夷,桑明容多是嘴上教训,一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有面对桑觅时,常无可奈何的气恼,拿出做武散官时的火气,抬手就是拍她的脑袋。
桑觅不知道,朝廷的武散官,是不是都和桑大人一样,出手时,豆腐都拍不烂。
反正,阿爹拍她,她就缩脖子。
小时候,脖子一缩,阿娘就会拿酥饼给她吃。
久而久之,桑觅也养成了习惯。
桑明容见她又迷迷糊糊起来,皱眉说道:“我得回去把一些线索再看看,此案匆忙,好多东西还来不及看仔细,还有盈儿那边……罢了,你赶紧回家待着,不要给谢少卿添乱了!”
“噢。”
桑觅捧着梨,乖巧地应了一声。
桑明容回头去看谢择弈。
“谢少卿,我先走了。”
谢择弈浅揖一礼:“岳父大人慢走。”
桑明容多看了桑觅几眼,神情复杂地转身离去。
谢择弈缓步来到桑觅身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梨。
桑觅握着梨,小心地藏到了身后。
这厮想吃她的梨?
她才不给。
自己去屋里桌上拿去!
桑觅神情闪烁,有些不敢看他,视线从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谢择弈身上飘忽而过,略显别扭地开口:“你也要去,办案了吗?”
谢择弈回道:“一会儿,是有点正事要做。”
“噢。”
“你要回家吗?我可以送你。”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桑觅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她来说,和谢择弈待在一起,就能知道他把案子查到什么地步了,随时可以将他埋了灭口。
谢择弈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对桑觅此时娇弱又粘人的样子,难以招架,他浅浅笑了笑:“觅儿这么说话,会让我分心的。”
“分心?”
桑觅有些茫茫然。
分心,她不懂呀。
和分尸大概不是一回事。
桑觅将梨子藏进袖里,沿着宽敞的青石路面,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干嘛,一定要找凶手呢?”
谢择弈跟着她的步履节奏,与她并肩走着。
“杀人是重罪,有罪当惩,不找凶手,让他们逍遥法外,久而久之,他们也会更加猖狂,秩序有失,民生不稳,无辜百姓,何谈安居乐业?”
桑觅撇嘴,郁郁说道:“万一,他们杀的都是坏人呢?柳元良很坏,说不定,那个什么奉礼郎也很坏,有人把坏人杀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
又来了,她又没能控制住自己。
谢择弈却好似有些浑然不觉,语调平常地回道:“觅儿,没有谁可以替天行道。善恶好坏,也并非什么简简单单,非黑即白的东西。”
桑觅敛眸,收了心绪。
尽其所能地摆出了温顺贤惠的表情。
“唔……夫君说的是……”
桑觅低头应着,很快,又抬眸看向一旁的谢择弈,转开话头:“你觉得,有两个凶手?”
谢择弈说:“只是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桑觅不言。
他补充道:“办案不能被表面上的信息牵着走,但也不必过分地去臆想推测,凶手再残忍歹毒,终究也是人,既行凶杀人,便有其动机,总不能是有人,为了展现自己经天纬地的智慧才去杀人。”
“……”
桑觅还是无话可说。
杀人哪有什么动机。
杀人,就是想杀人而已。
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至于凶手——真的有可能不是人。
桑觅一阵紧绷,别扭地含糊其辞:“你说的复杂,我不懂,说不定涓渠里真有一个妖怪,喜欢咬人的脑袋。”
谢择弈不以为意。
“我素来不信怪力乱神的东西。”
桑觅垂眸,不禁又有些汗流浃背。
“这破凶手险些坑了……”
“我是说,可怕,非常可怕,把人的脑袋,丢渠里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么可怕的人,一定要找出来,你说的很对,一定要,尽快查出真相……”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求佛祖保佑了。
但愿,阿爹和谢择弈这伙人查不到自己头上。
都说佛祖慈悲为怀,宽宏大量。她桑觅只是造下区区杀孽,应当还是会被佛祖原谅的。
谢择弈见她害怕,靠过来挨着她。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细弱的肩上。
桑觅下意识地颤了颤。
谢择弈略显忧心地宽慰她。
“别怕,这种没了脑袋,缺胳膊少腿的案子并不多。”
“这些事,都是寻常公务而已。”
“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