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也被董茂信誓旦旦的样子弄得有些迷糊,与此同时,更多的是一种好奇。那花圃里,难道真埋了尸体不成?难道望京城中的那些失踪案,真与桑家有关?
赵宴一时之间也有些骑虎难下。
挖不挖那个花圃,他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挖,确有欺人太甚之感。
不挖,灵顺公主不会善罢甘休。
而事件的当事人桑觅,还是那副小脸苍白的模样,什么话也不说,时不时的,便去看桑明容的脸色——她好像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桑明容满眼哀痛,声音发颤:“殿下——”
皇室宗亲,实在是欺辱太甚。
桑明容沉声道:“我要面见陛下。”
萧沛灵勾唇,得意一笑:“桑侍郎,你府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谢择弈看向萧沛灵,缓缓道:“公主,本朝一贯没有疑罪从有的规矩,乐师季安之事已明,你虽贵为公主,却非司掌律令刑罚之官员,你要这么查桑紫玉失踪的案子,可得想清楚了,公然污蔑朝廷命官与其家眷,恐怕有损天家威严。”
萧沛灵见桑明容神情有异,此时心中也有了几分把握,她微微昂头,道:“本宫受父皇教诲,心向百姓,既是天家公主,更是天下人的公主,如今疑案近在眼前,本宫以肃清朝廷纲纪,查明真相之由参与其中,是为表率,父皇亦会欣慰。”
谢择弈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么,殿下是要赌上天家威严,也要对救驾有功之臣女,行此疑罪从有之举了?”
萧沛灵眨了眨眼睛,一闪而过的心虚,最终还是振振有词地说道:“本宫自会承担一切!”
谢择弈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那就希望陛下会欣慰吧。”
赵宴同左右的人商量了起来,事到如今,挖开桑府花圃,似乎已成定局。
“唉——”
桑明容长叹着,低头掩面。
眼中有光亮闪动。
桑觅小心翼翼地看向桑明容,想到埋了做化肥的桑紫玉,心里有些难过,跟被针扎了似的,阿爹到底是要砍她的头的,她到底要变成妖怪的,只不过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桑大人没事就好。
谢择弈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牵起她的手,藏在身后轻轻捏了捏。
桑觅抬眸看他,有些惭愧。
她自知误解了他,心急之下,又给他添了麻烦,好在自己杀人如麻,倒也不会牵连他被诛,但愿谢择弈这厮……
下回娶妻时擦亮眼睛吧!
胡思乱想间,桑觅低垂着脑袋,闷闷不乐。
谢择弈觉察到她浅藏的失魂落魄,又靠近了一些,他轻拍着她的手背,隐隐有宽慰之意。
萧沛灵眼见再无阻拦,下定决心。
“董茂,令府兵,挖开桑府所有的花圃。”
董茂狗腿似的凑上前来,谄媚地笑了笑:“今日时辰不早了,恐怕,来不及了。”
萧沛灵一时不明。
董茂望了望天色,而后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恭身对着萧沛灵说道:“天快黑了,殿下。”
萧沛灵很快会意,志得意满地一笑:“那就令一百府兵,围住桑府,府上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明日一早,会刑部、大理寺两司以见证,挖开所有的花圃,掘地三尺,寻找罪证,至于疑犯桑觅,暂时下狱收押,明日挖掘时提审。”
桑明容紧张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沛灵反问:“收押嫌犯,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办案流程吗?既是办案,关她一晚上,有何不可?”
桑明容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赵宴赶忙上前来打圆场,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只能等明日开挖花圃,一切真相大白,再请陛下做主,狱里提前安排,关押一晚上,倒也不成问题。
“唉。”
桑明容无奈长叹着。
眼里的泪光,愈发刺目。
——
在碧珠泪流满面的目送下,对自己的罪行完全没有辩解的桑觅,被关进了阴湿寒冷的大牢。
女狱吏将门上的笨重锁链扣上,同门前的谢择弈与桑明容相继行礼,恭身告退。
桑觅左右手扒拉着黑铁狱栏,水波微动的杏眼,一如既往的写满了不明所以,总是神志恍惚,搞不清楚状况的她,眼下还是出声安慰黑铁狱栏前的老父亲。
“阿爹,我没事的。”
桑明容瞥了一眼桑觅细弱白皙的手腕,心头一阵阵发痛:“皇室宗亲,实在是欺人太甚,怪只怪、只怪那个谢……算了,不提了,你这小身板,哪里禁受得住狱里的寒气,一会儿让碧珠准备些棉被送来……”
被提到的谢某人,正神情平常地站在黑铁狱栏的一角,离他们好几步远,静静地看着父女俩。
桑觅对桑明容的话,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天知道,在桑大人眼中受不住牢狱寒气的她,扒拉这黑铁狱栏时都不敢太使劲,生怕一使劲便给它扭弯了。
桑觅不怕杀头。
她只是怕别的东西……
怕桑紫玉的尸体被挖出来。
怕桑大人当真,明白真相……
桑觅眼巴巴地望着父亲。
“我以后,还能做你的女儿吗?”
桑明容的眼底一片掩不住的沧桑:“好好的,怎么问这个?你别怕,你明日就能出去了,只是,只是你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怕是保不住了,唉……”
说到这里,桑明容痛惜地长叹着,泪意盈满越发显得苍老的眼眶。
桑觅恍惚:“花草?”
桑明容低着头,声音哽咽沙哑:“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保不住、保不住觅儿养了那么多年的花呀!但是,爹不会让你有事,爹会想办法去见陛下,灵顺公主断然不能再为难于你,你别怕,这些狱吏都知晓你身份,也不敢对你如何……”
桑觅好一会儿,才渐渐会意:“你不让他们挖花圃,是因为,那些花?”
桑明容无奈叹息着,一只手握着狱栏,或多或少有些窘迫:“那些,都是你珍视的东西……也是你出嫁之后,唯一留下的东西了……你这个傻丫头,什么都不会,半点念想都没法给我和你娘留下……”
搜查之中,掉在地上的首饰可以捡起来、弄坏了可以再买,不慎打碎的瓷器也都不值钱,但识不得几个大字的女儿,一年一年种起来的花,被那些粗鲁之人挖烂了,该当如何,焕发生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