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孩子看了希罗内的穿着，皱起了眉头。
“校长先生，他不是贵族，好像是平民呢。”
“平民可不能进到这里面来 。喂，你快出去！”
阿尔菲阿斯没想到希罗内也并非贵族，似乎有些为难地挠了挠眉毛。不过，作为追求学识的魔法师，他并没有歧视出身，而是招手示意希罗内过来。
“没关系，到这边来。好了，我这老头子的哪句话吸引到你了 ？”
希罗内犹豫着站住了。他很想走向阿尔菲阿斯，可孩子们的眼神却阻止着他靠近。
那眼神仿佛在说：别让这种低贱的平民来侵犯我们的领地。
“魔法。”
“呵呵，你从来没见过魔法吗？”
“在书上读到过，但从没亲眼见过呢。”
一个孩子一边用手指点着，一边大声说道：
“说谎！平民能读什么书 ？”
阿尔菲阿斯紧紧地盯着希罗内的眼睛，仿佛要看穿真假。看上去希罗内并没有说谎，不过，用纯真的面容像吃饭一样轻易地骗大人，这在同龄的孩子中也是常有的事。
“好吧，那你想看什么魔法 ？”
“什么都行，随便什么都行，拜托您展示一下吧。”
希罗内明白自己的处境，恭敬地低下了头。阿尔菲阿斯笑着挥了挥手，若是只是给孩子们逗趣玩的那种程度的魔法，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这老头子唯一的乐趣，就是给你们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展示魔法了。好 ！那这次就给你们展示一个能刮起风的魔法吧。”
“哇啊啊！是风 ，风！”
在孩子们拍手欢呼的时候，希罗内因为紧张，紧紧地攥着拳头。毕竟他对魔法一无所知，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阿尔菲阿斯挥手的瞬间，希罗内和其它孩子们都漂浮起来，他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世界仿佛向下沉去，视野一下子开阔了，魔法学校的建筑群一下子尽收眼底。
“啊啊啊啊啊！”
希罗内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而另一边，孩子们却觉得阿尔菲阿斯的魔法很有意思，甚至还做出空中翻跟头的动作，尽情享受着魔法带来的乐趣。
片刻之后，希罗内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看到地面扑面而来的景象，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蜷缩起身体。
然而，预期中的绝望冲击并没有传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轻飘飘地悬浮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
孩子们指着希罗内笑了起来，阿尔菲阿斯也面带笑容，在一旁看着。
“怎么样？这就是魔法哦。”
希罗内此刻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的魔法，已经超越了这个懵懂少年曾经模糊憧憬的幻想。
“魔法到底是什么 ？”
“嗯，这么说吧。魔法呢就是……”
阿尔菲阿斯带着开玩笑的意味正要解释，心急的希罗内赶忙插了一句话。
“就算我听不懂也没关系的，请您就按您想的那样说就行。”
孩子们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阿尔菲阿斯可是在王国内都颇有名气的魔法师 ，所以就连那些贵族子弟在他面前也都温顺得像小羊羔一样。可希罗内却说出这般无礼的话，在孩子们看来，这可太令人惊讶了。
阿尔菲阿斯觉得这孩子挺莽撞的，但看出他急切的心情，倒也没有生气。希罗内那不像平民的俊美容貌，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这种违和感。
“嘿嘿！没必要那么紧张啦。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懂的事儿。不过要是你想的话，那我就把难度提高一点来说说看。魔法 ，就是打破常规的一种行为哦。反过来说呢，它是一种探索现象真理的精神活动呢。”
希罗内眨了眨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
“不懂的话直说也没关系的哦。”
“和常规不同，但那实际上就是真相吗？”
阿尔菲阿斯微微抿起了下唇，这是只有他真正感到惊讶时才会有的习惯动作。
能从简短的话语中感受到深意，那可是只有在完全理解了某件事的时候才有可能做到的 。
而且，这恰恰就是阿尔菲阿斯所强调的洞察力呢。
“你从哪儿学到这些的 ？”
“啊，嗯，从书上看到的。”
“还有写这种内容的书 ？”
“不是书里写的内容啦，是我看书的时候突然想到的。我觉得常规不一定就是对的 ，为了探寻真相，最终不就得和常规作斗争嘛，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阿尔菲阿斯点了点头。
这话挺有道理的。
‘不，不是有道理，而是真理 。他是真的懂这些吗？随便复述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话，谁都能做到 。但要是并非如此的话……’
这孩子现在大概12岁了吧？
一旦某种想法上升到和常规相悖的程度，想要打破它就是极其困难的事了。这么小就已经领悟到魔法所追求的首要目标——本质性，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天赋 。
‘真是与众不同啊。不，是有洞察力 。他真的是平民吗？挺可惜的 。’
希罗内预感到自己没办法在这里久留，便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要怎样才能学习魔法呢？需要特殊的力量吗？”
“特殊的力量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确实需要相当强的精神力哦。”
这回答出人意料地平淡。希罗内觉得阿尔菲阿斯可能隐瞒了真相呢。
“真的就只有这些吗？只要想着要刮起风，就能像刚才那样飞到天上去了吗？”
“这可是相当难的问题 。不过夸张点说的话，就是这样哦。当然了，光靠想肯定是不行的啦。魔法师的精神必须要和这个世界完美契合才行哦，比如说达到一种极度敏锐的精神状态吧。”
第一次见到校长先生如此认真地和别人交谈的模样，孩子们连插嘴的胆子都没有了。
“要怎样才能感受到那种极度敏锐的精神状态呢？”
阿尔菲阿斯看穿了希罗内的意图，微微露出了笑容。这可不是单纯的好奇 ，这孩子是在探究呢，是真的想着要在这里学会魔法再走呢。
‘挺可惜的 ，毕竟是平民呢。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学习魔法了，与其一辈子都品尝挫败的滋味，现在让他了解一下也好 。’
阿尔菲阿斯像是要活跃一下气氛似的，放松了表情。
“魔法师一旦集中精神，就能敏锐到可以感知周围的一切，魔法师们把这称作进入‘灵觉空间’哦。我给你做个示范吧，你就看看在场的这个孩子是怎么做的吧。舒亚敏（Shuamin），你进灵觉空间里试试看，好吗？”
“好的，校长先生。”
名叫舒亚敏的女孩自信满满地回答道。毕竟在入学前，这些孩子可都听过别人夸自己是天才之类的话呢，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也是很正常的。
舒亚敏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神，其他孩子们很自觉地营造出安静的氛围，仿佛这样的态度能更加彰显出他们的优越似的。
“我进入灵觉空间了。”
“那咱们开始吧。”
阿尔菲阿斯拿出一枚硬币，晃了晃，然后攥紧硬币，伸出了拳头。
“来，猜猜这里面有几枚硬币 ？”
“6枚哦。”
阿尔菲阿斯摊开手掌，里面果然放着六枚银币。他无视希罗内惊讶的表情，又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来，再猜猜看。”
“3枚哦。”
这次又猜对了。
在那之后又尝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阿尔菲阿斯带着满意的表情把硬币放好，说道：
“好了，舒亚敏，做得非常好 。”
舒亚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说只是猜对了个数，可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就是所谓的极度敏锐的精神状态哦。进入灵觉空间的瞬间，魔法师就能以超感官的方式感知外部世界了。厉害的魔法师甚至能猜出远处树叶的数量呢。当然了，舒亚敏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是很了不起的哦。”
不知为何，希罗内好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毕竟他自己也是凭借洞察力领悟到了人类感官无法察觉的关键之处，才成功施展出“雷劈式砍法”的 。
想来舒亚敏并不是去数硬币的数量，而是集中所有的感官，去整体感知在阿尔菲阿斯手中发生的情况 。
‘极度敏锐的精神状态，灵觉空间。’
希罗内仔细琢磨着阿尔菲阿斯的话，与此同时，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疑问：我到底能不能做到呢？不，说不定我做不到呢？
“任何人都能做到哦。”
看穿了希罗内心思的阿尔菲阿斯说道。
灵觉空间确实任何人都能尝试进入，但却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
那需要与生俱来的天赋。
魔法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
“去安静的地方练习一下吧。首先要去感受自己，然后再试着将自我意识抹去哦。要是做到了，那展现在你眼前的将会是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哦。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
希罗内懂了。
“要是都感受不到自己，那想要抹去自我意识也就不可能了 。”
阿尔菲阿斯再次发出了赞叹。这可不是一个12岁的孩子能领悟到的洞察力 。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是真的有天赋，要么就是被某个爱捣蛋的熟人派来捣乱的孩子。
“要不要试一下 ？就在这儿试试吧。”
希罗内没有理由拒绝，于是闭上了眼睛。他想着凭借施展“雷劈式砍法”的经验，应该多少能做到一些吧。可真当集中精神的时候，他却发现这和寻找树木的薄弱点完全不一样。
他什么都想象不出来，就算试着去回想外形，那大多也不过是通过视觉信息构建出来的罢了。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对自身几乎一无所知。
‘我到底是什么 ？我这个存在究竟是什么呢？’
希罗内不断地深入思考着，终于，他开始思考起正在思考着的自己。
‘是大脑，人类就是靠大脑 。’
无论想到什么，都没办法给自己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人类不过就是大脑在起作用罢了。如果说思考着的才是唯一的自我，那么抹去思考的瞬间，自我也就消失了。
希罗内渐渐开始抹去大脑的作用，这是一件任何人都能尝试去做，但却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事。
感觉精神像是要被吸进深渊一样，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集中精神的感觉。与五官相连的神经系统仿佛都要融化了，分不清什么是气味，什么是触觉了。
而最终，希罗内从自己的大脑意识中消失了。
希罗内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眼前展开的景象很平静，孩子们在打着哈欠，女孩子们在拔着头发打闹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10分钟，希罗内对此却浑然不知。
“怎么样？听到什么了吗？”
阿尔菲阿斯并没有抱什么期待。能坚持集中精神10分钟，这确实值得认可，但灵觉空间可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进入的 。要是光闭着眼睛站着就能进入的话，那魔法师岂不是和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了。
“嗯，听到了。”
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阿尔菲阿斯不禁挑了挑眉毛。
“哦？是吗，那你听到什么了 ？”
“声音，我听到了所有的声音。”
“呵呵，原来是这样 。”
阿尔菲阿斯点了点头。大概希罗内并没有进入灵觉空间吧，就算是普通人，集中精神10分钟的话，也肯定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但在灵觉空间里发生的事，和这可完全是不同维度的 。
首先会体验到共感觉，能从声音里闻到气味，从光线中尝到味道，图像会通过皮肤传递进来。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挺可惜的，这孩子挺有天赋的呢。’
要是贵族出身，要是从小就接受训练的话，说不定现在也能取得和这里的孩子们差不多的成就了吧？
但仅仅这样可没法改变阿尔菲阿斯的想法。这世上有着如繁星般众多的有才能的人 ，就连在场的这些孩子能不能成为魔法师都还说不准呢。
“做得不错 ，以后要是认真练习的话，能听到更多的声音呢。”
阿尔菲阿斯鼓励了一下希罗内，然后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希罗内明白他的失望之情，不过，仅仅是没看到自己离开学校，这对自己来说就已经是足够的关照了。
希罗内翻过围墙离开了，随后便发疯似的跑了起来。直到停下脚步，蹲坐下来后，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猛烈地撞击着胸骨。
“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