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垠端着药碗走入卧房,一进门便察觉气氛不对,冷冰心并未使用幻术,紫妍无措的站在一旁,她见玄垠进来,像个犯错的小孩,来到玄垠身边:“兄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
“无事,我也本就打算向她坦白”。玄垠明白了一切,恢复原样走到芢煌面前,芢煌看向玄垠,并未多言。
冷冰心道:“她必须立即回天界养伤”。
“不去”。芢煌转过头,带有傲气。
“这事由不得你”。冷冰心明显带有怒气:“你必须跟我们走”。
玄垠拉过冷冰心:“我来和她说,你们先出去”。
“她的身体你应该明白,拖不得,你好好劝劝她吧”。冷冰心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屋门,紫妍也默默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玄垠和芢煌两人。玄垠把药端到芢煌面前,芢煌压根不理他,裹着被子背朝玄垠躺下,始终没有与玄垠多说一句。
玄垠把药放到一边:“冰心说的没错,你必须回天界养伤,若你不肯,那我就只能对你动武了,药我放在这儿,你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就即刻动身”。
“不去”。芢煌小声反抗。
玄垠像是没听到一般:“希望我再过来时,你已将药服下,你好好想想吧”。玄垠注视芢煌良久,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离开卧房。
走出院落,玄垠心绪复杂,感觉脑中一团麻,心里也像堵着什么似的,令他难以喘气。
冷冰心和紫妍看到玄垠出来,紫妍快步上前:“如何,阿九松口了吗?”
玄垠摇头:“不过,我们明早即刻动身”。
“这……” 冷冰心和紫妍相视一眼。
紫妍万分抱歉:“兄长对不起,我……”
“真的无事”。玄垠故作轻松,他原本也在想如何利用慕甲这个身份劝解芢煌才不会让她起疑,现在看来,他和她之间,关系注定是要再恶化的,明天一过,他与她怕是连陌生人都做不成,搞不好她会因此看清自己的为人,从而恨上自己。
冷冰心看出玄垠的顾虑:“明早她若执意不走,我来,我与她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她恨我,我不在乎”。
“不用”。玄垠拒绝冷冰心的好意:“这本就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怎能假手于人,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过…… 玄垠面露担忧:怕只怕明日若芢煌执意不肯,顽固抵抗之间伤到她自己,那可怎么办。玄垠忧心忡忡,看来,明日将会有一场硬战。
日落月升,黄昏的余晖注定持续不了太久,玄垠走回卧房,想看看芢煌究竟有没有将药服用,若是服用还好,若是她……那是玄垠最不想面对的极有可能出现的事情。玄垠来到屏风后,果然她并未服药,玄垠攥起双拳,一把拉开帘子,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玄垠心中一惊,急忙跑出院落,刚想去寻人,却蓦然发现芢煌此时正抱着双膝坐在房梁上。想来在天界,芢煌不开心时,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坐在房梁上,那时的他还可以安慰她,但此时,她的不开心,多半是因为自己吧。
玄垠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他站在院中央,抬头望向芢煌的方位,芢煌也发现了玄垠,微风吹过,芢煌身着的淡黄色衣裙随风而舞,与一袭墨绿色衣袍的玄垠两两相望,冷月撒下银霜,两人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亦不懂对方的心思。
芢煌率先侧过头,趴在自己腿上,心绪繁杂。想当初,芢煌把自己近乎完整的元神融入玄垠体内,替玄垠阻挡了虚无的侵蚀,她本以为自己会像那些丧失元神就灰飞烟灭的仙神一般,就地死去,可芢煌却没料到,自己竟还活着,只是近乎完整的元神给出去后,芢煌异常虚弱,神力也使不出来,只得留在皇宫中调养。
谁知,芢煌的三皇兄为了皇位,发动宫变杀害人帝,逼死帝后,芢煌想不通,蹲坐在帝后自刎的卧房万念俱灰,她逃出皇宫,想远离这一切,之后她神力恢复些许,想知晓玄垠究竟是否安然,于是芢煌悄然回到九重天,在看到玄垠静躺不动,芢煌悲上加悲:玄垠惨白卧榻的模样,封印之地众人的惨死,父皇母后的撒手人寰,这一幅幅画面冲击着芢煌的内心。
芢煌绝望至极,隔着屏风,蹲坐下去,她不敢再看玄垠一眼,埋头哭泣起来,她本想就此结束生命,但父皇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不知怎的总是萦绕在侧:孩子,你要好好活着,改变人心底的恶,你能活下来是个意外,但也许也是未来,你不要浪费你身上的力量,不要浪费……
但那时,芢煌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意愿:她改变不了什么,她真的改变不了什么。芢煌看向昏迷不醒的玄垠,想到自己体内留存的最后一丝元神,她把这最后一丝元神融入玄垠体内,想着若是玄垠能醒过来,以他的能力和本事,他绝不会像自己一般,浪费这股力量,他绝不会像自己一样什么也拯救不了。
芢煌捂住心口,她能切实的感受到体内的神骨仙脉处,随着元神之力的全部消失,自己的元神之念也将漂离出体,但芢煌不想留在这里死去,她走到书案边,找到几块瞬移石,芢煌把觅真剑留在白石林,用血将它封印,希望它能另觅新主。
觅真剑在感受到芢煌放弃它的瞬间,四周生出青色石块,直至形成一座翠峰,芢煌回到玄垠身边,忍不住又看了他几眼,最后芢煌在太阳出现的一刹那,决绝离开了穹苍宫。
芢煌用瞬移石回到人界,躲在一处洞穴中悄然等死,她的身体随着元神之力的消散忽暗忽明,元神之念也一心向死,沧海桑田,芢煌就这样在洞穴中半生半死了七十年。
渐渐地,芢煌身体每况愈下,金铃宝镯悄然从她手中滑落,再后来,老者发现了芢煌……
老者的死无疑再一次击打着芢煌,自此,芢煌十分害怕死亡,她在躲避死亡,她不敢回老者住过的小木屋,也不敢回父皇母后惨死的皇宫,更不敢直面玄垠,只要一想到身边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走向死亡,芢煌就十分痛恨自己。
玄垠是做大事的人,他不应该被自己迫害。想当初在天界时,自己非但没有给玄垠多少帮助,反而时刻给他找麻烦,一次次害他受累受伤,与其如此,不如就此离他远远的,但芢煌又忍不住想去见他,在看到玄垠幻化成慕甲骗她的那刻起,芢煌就从玄垠的双眸中认出了他。
芢煌没有当即戳穿,是因为她还有留在玄垠身边的私心,但不可以,芢煌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内丹一事全是她一手造成,她必须把错误纠正,而且这个错误,她只许自己去赎罪。所以,慕甲就是玄垠这事摊开了好,摊开了,她也就死心了,因为这是上天在告诫她,她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