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开进基地后,聂莞跟随陈玉良下车,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大院模样的建筑,十几栋五层小楼鳞次栉比,但这不过是掩护,真正的基地不在地上而在地下。
沿着停车场往下走,转过两层楼梯来到地下一楼,入目却是一个硕大的安检门,门上红绿灯光交替闪烁。
聂莞上辈子和邵文君住过一段时间的集体基地,和官方人员打过交道,见过这种安检门,但此刻还是相当符合人设地露出诧异表情。
陈玉良见状笑呵呵说:“不用惊讶,虽然现在磁场紊乱了,但咱家底还算富裕,把还算可用的卫星集结起来,让科学家们动动脑子,弄十几个这样的设备还是可以的。”
聂莞点点头:“国家的力量到底不是个人可比。”
“从前是这样,以后就难说了。走吧,跟我来。”
见聂莞走过安检门,没有任何警报响起,陈玉良眼中有思索一闪而过,但立刻就笑呵呵招呼着聂莞随他往前走。
走楼梯下到地下三层,陈玉良一直将聂莞送到尽头处门标为318的房门前。
“在这了,敲门吧,我不打扰你们朋友重聚,先走啦!”
陈玉良前脚离开,后脚门就打开。
门后果然是何畅,在聂莞的记忆里,她和何畅许多年没有见面,说实话,连面容都模糊了,此刻乍见,还真有些恍如隔世。
何畅却一见面就扬起嘴角:“半年没见,小丫头你更看不透了呀。”
她把聂莞请进房间,里头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写字桌,一把折叠桌,一把椅子,三四个小马扎。
陈设非常简单,桌上除了纸笔之外,也只有提前准备好的茶壶和点心。
聂莞讶异望着何畅。
“你居然能适应得了这么艰苦朴素的生活吗?”
此前何畅过的是什么日子?不客气的,说就是烧钱当燃料,怎么奢侈怎么来。
就算去非洲大草原狩猎,那也是花高价住昂贵帐篷,用最好的猎枪去打狮子。
何曾有过这么返璞归真的时候。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这个人生来就阶级错误,就没有回头是岸的可能了。”
何畅在一张小马扎上坐下,朝着另一张小马扎伸手,示意聂莞也坐,虽然场景不对,姿态依旧矜贵得紧,和从前那个挥金如土的大小姐没有半分区别。
哪里有半点回头是岸的样子。
聂莞坐下,捧起茶杯,问道:“变成虚的了,给我个准话吧,为什么要找我来?为什么指名道姓说要把秘密告诉我?”
“因为我现在只能信任你。”
何畅摩挲着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这晦暗聂莞再熟悉不过了。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从玻璃反光里看自己的模样,眼睛中就是这么一种神色。
就离谱,这家伙难道也是重生回来的?
那还真是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聂莞心里有数,问起话来也就更大胆。
“就算你信任我,隔着服务区,我又能帮到你什么呢?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游戏状况,我还没有转职,不可能现在就穿越服务器去找你。”
何畅眼中闪过一抹讥笑,让聂莞更加确定,她知道自己的情况。
她知道影月寒不过是个马甲,幽月寒才是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说明,上辈子自己死后,和何畅有过交集。
聂莞顷刻便想明白,面色不变,接着说下去。
“就算你需要援助,官方已经有了天羲长仪和流光不共我两个转职玩家,你让他们去帮忙不是更快吗?”
何畅摇摇头:“我还没有废物到现在就需要人来帮忙的地步,但将来迟早需要的。而到那时候,我希望来的不是别人,是你。”
聂莞点头,不再多问,转而道:“我该为你的信任感到荣幸,然后以茶代酒多喝一杯吗?”
“别了,茶酚摄入太多容易睡不着觉,进不了游戏。”
一问一答,两人间的氛围轻松不少。
何畅也渐渐找回了熟悉的感觉:“聂莞,这么多年过去,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聂莞不语,她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算好话还是赖话。
何畅摇晃着杯子,有些愣神地说:“我还记得我们在保险公司的第一次见面,为了你姥姥的保险,你把前台都问烦了,险些要被保安给拖出去。”
“你哥哥在那边拉你,说姥姥不过是普通投保,你却一直说不对劲,为什么好好的要投保,一定要把她的保单翻出来,看看究竟理赔什么才罢。”
“这么些年,我老是忘不了你那时候的眼睛,像个发狠的小狗。”
聂莞不是很愿意回想那些事情。
她甚至刻意想要忘掉这些事。
“不要把话题扯得那么远,还是说游戏的事情吧。”
“可是不能不先回溯一下啊,聂莞,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忽然就和你哥哥闹掰了吗?”
“不能。”聂莞面色如常地回答,“这是个人隐私,即便是曾经的甲方,也没有资格过问。”
“好吧。”何畅耸肩,“你可真是个难攻克的铁石心肠,那么我们就说游戏。我还是那句话,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就算你现在还没有转职,我也愿意等着你转职之后来找我,而不是别人。”
聂莞笑笑:“我该说什么呢,对你的信任我感激不已?”
“你居然还懂得感激,真让人意外呀。”
何畅向后一靠,背贴在墙上:“你转职之后,可以去东海走走。海上有一艘幽灵船,每个月会定期在各个服务区内的海域刷新,只要你能上传,就会随着幽灵船的刷新而在各个服务器之间传送。它会在哪个坐标刷新我不知道,但如果想要上传,就一定要吞服幽冥类的果实,把自己转变为鬼怪体质,毕竟你现在……”
何畅目光幽深,声音渐低。
“现在什么?”
“现在连转职都还没,实打实地落后我呢!”
聂莞微笑:“是啊,没想到你这个一贯只会花钱的人,这回居然走在了我前头。”
何畅讥笑一声:“会花钱也是种本事,就像会投胎一样,别人羡慕不来。”
抿一口茶,她又想起来,问道:“别说是我了,就连你那个素来不分伯仲的同事,现在都远远走在你前面,成了你的副会长、你的顶头上司,这滋味怎么样呀?”
聂莞道:“平平常常,兰湘沅比较大度,没怎么挤兑我这个老对手。”
“有一说一,兰兰确实比你更适合做一个协调各方的主事人,你这个人连自己的姥姥都不相信,何况是别人。”
聂莞波澜不惊:“可我的怀疑也从来没有错过,不是吗?”
“没错,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人能骗得了你。所以,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终于决定不再骗你自己,和邵文君决裂的?”
聂莞道:“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累了。”
“累?也是,负担个废物那么久,废物却不知感恩,换谁来都要觉得累。”
何畅意味深长:“现在放弃他是个好选择,不然等到被他拖累死才醒悟,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拖累死?
聂莞心中微动,放下茶杯。
“看起来你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了,那么就请示我先告辞,我一向不喜欢把自己当做谈话的话题。”
“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如果那一天真的上了幽灵船,然后又刷新到了希腊区,记得加这个Id,ANAΓKh,我的名字,希腊文“命运”的意思。”
“我知道,我看过《巴黎圣母院》。”
“嗯哼,但如果你来的话,你要小心圣光教堂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躲开。”
“希腊区居然还有名为教堂的公会?”
“当然有,整个欧洲是一个大区下的好几个小服务区,彼此之间的联系可比各个大区之间要紧密得多。圣光教堂的本会在高卢,几乎在各个国家的服务小区里都有分会。”
聂莞轻轻点头:“谢谢你这些独家播报的消息。”
“不用谢,我说过,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何畅优雅举杯。
聂莞端起茶杯,和她碰了碰。
“你要等上一阵子,第二个月结束之前,我不会过去的。”
“没关系,我等得起。”
何畅从前可很少有这个态度,再好再体贴的甲方也难免会带点儿高高在上。
眼下,她却百依百顺几乎到纵容的地步,聂莞忍不住要想,上辈子死后究竟用鬼魂形态做了多么奇怪的事,才能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对自己如此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