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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上方的浮尘帝君轻抚眉心,望着从大殿门口进来的两人。

一路慢慢向前走去,花溪留意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古怪得居多。他们皆纷纷侧目而视,眼珠里写满了情绪。

“帝君!”成韵站定,拱手行礼。

花溪低下头也喊了一声,引来浮尘的一句低声回应。

“嗯。”

然后便是长久的一阵的寂静。这时成韵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到了一边。于是,花溪便站在了成韵的身边。

看着周围三三两两的目光,花溪握着成韵的那只手 ,低声道:“我和你站一处,这样不妥。”

成韵侧过首去道:“行了,公主殿下,难不成你要一直站在殿中央任大家观赏吗?”

花溪在心里一想:“这倒也是。”

目光突然抬起时看到了对面的一位将军,威风凛凛,眼神里藏着一抹暗芒。

正欲深思些什么,上方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雄浑之声。“带案犯!”

这三个字如万钧雷霆劈在了花溪的心坎。她视线在大殿里搜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花神的身影,于是,她慢慢地推了推成韵的袖子,低语着:“成韵,是不是,香澈她……?”

成韵愣了半秒,随即回答:“公主殿下,你想什么呢?书云殿的事!”

如此,花溪才稍稍放心,关心则乱,以至于每件事她都不由自主地代入香澈。一方面,也是心里有愧,人家好意帮她,最后却被她给坑了,尽管说这不是她的本意吧!

这么想着,门口处走来一个被两位仙兵押解的女仙。身姿曼妙,腰若纤纤柳枝,满身星光的衣服穿在身上,真是说不出的美丽动人。只是女子被压着胳膊,头也只能低得死死的,从花溪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下颌骨的弧度。

很快,那女子被压到殿中央,被身后的仙兵一脚踹的直直跪在了地上。

“噗通”一声,花溪都能听到骨头嘎嘣一声的脆响。心里为这女子默哀了一秒。

“禀帝君,已将犯人带到。”

浮尘微微点头,示意两边退下。那女子终是从地上缓缓起身,只是双膝却还笔直地跪在白玉石砖上。她的双手被绳子牢牢束缚于身后,扎了紧紧的死结。

“我问你,为何要水淹书云殿?”

那女子扬起脑袋,这一眼,花溪当场愣在原地。女子的眉眼之间隐隐蓄满离愁,仿佛终年不化的雪山。一副容颜可谓是清绝出尘,但是眼尾却是通红一片。任谁见了这样一副美人垂泪的模样都不忍再责怪她的过错。

站在旁边的伏地将军轻哼一声,道:“帝君,今日是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花溪眼眸蓦地睁大,察觉到异样的成韵连忙捂嘴轻声道:“没错,公主殿下。这位就是云织仙子。”

花溪疑惑地道:“织女?”

成韵点点头,将脖子扭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大殿中央的人。

浮尘帝君眼中闪过一抹计较,甩了甩衣袖道:“牛郎呢?”

柔若无骨的云织仙子满含泪花地道:“他回去了。”

“那水是……?”

云织仙子抢先道:“我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水盅。还请帝君治罪!”

月神突然在旁道:“帝君,不若唤来牛郎一问便知。”

对于月神的提议,浮尘帝君微微颔首,表作同意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是痘印的男人被带上了北极殿。他紧张地看了一眼众神,随后低下了头去,小心谨慎地跪在殿中,对着浮尘行礼,只是在叩首时,眼睛故作高深地瞅了一眼云织。

那目光正好被花溪敏锐地捕捉到,她在心里暗想:“不是说,牛郎对织女很好的嘛!为何她今日瞧来,这牛郎倒有些虚伪?”

只听成韵在一旁感叹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花溪:“???”

对上花溪疑惑的目光,成韵笑了笑,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拜见帝君!”

男子的声音里有着粗犷的豪气,与他的形象大相径庭。

浮尘帝君坐于高位,俯瞰着脚下的两人,语气威严地道:“云织说你今日早早便回去了?”

牛郎目光直视着浮尘帝君,眼不红心不跳地道:“是的,帝君。”

“一年一度的会面之日,你不珍惜吗?”

浮尘的眼睛直接看着云织问道。

牛郎答:“我家牛哥要生子了,我不得不回去看着,以防万一。”

浮尘见云织一直低着头,便问:“云织,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闻听此言,云织抬头看了眼牛郎,男人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眼眸里的破碎之色更甚,低声道:“小仙无话可说!”

浮尘帝君攥了攥手指,随后摊开放在膝盖之上,顿了半晌道:“那好,云织水淹书云殿,造成天界恐慌,书云殿损失惨重,即日起,发配凡间,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可回转,去吧!”

话落,便有三五个穿戴银甲的卫兵上前,将趴在地上的云织一把拉起来,生硬地拖了下去。

途径大殿门口时,花溪一眼看去。

云织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她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牛郎的背影,也不知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背影才算作罢。

牛郎听着身后的动静消失,这才道:“帝君,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众人听了他这话,纷纷像傻子似的,望着牛郎。

浮尘的眼睛扫过花溪,随后停留在牛郎的身上。片刻之后,摆摆手道:“你走吧!”

“谢帝君。”

男子的足音渐渐远去,大殿里则是炸开了锅,无不是在讨论关于牛郎和织女的事情。

看形势,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有人指摘道:“云织仙子一定是替那牛郎背了黑锅,我明明看到牛郎慌慌张张地从银河之畔跑来。”

“你怎么不早说?”就有人怼他,这个时候的马后炮还有什么用。

“那你就袖手旁观?还好意思说我?”

另一派则是理解牛郎的。

“正常,这对夫妻都在一起将近一千年了,就是养个猫儿狗儿的都会腻,更何况是人呢?”

“是啊,是啊,云织仙子自己要这么做,谁也帮不了她。”“所谓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咱们局外人就更说不着了!”

当然支持牛郎的大多数是男神官,而愤愤不平,义愤填膺的绝大数是女仙们。

听着大殿里嗡嗡嗡像蜜蜂一样的吵闹声,浮尘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摆手道:“好了, 成韵。”

听到帝君喊她,成韵忙上前一步:“帝君。”

浮尘帝君道:“书云殿的损失尽力弥补。”

成韵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道:“是,成韵一定尽力。”

谁都知道这项任务空前的巨大,都纷纷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成韵,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不我来帮帮你之类的话语。”

花溪侧首看着成韵,突然浮尘又道:“花溪,你去帮成韵一起处理。完成之后,你所欠的钱一笔勾销。”

浮尘帝君既然这么说了,别说是前账一笔勾销,就是啥奖励也没有,身为下属也不得不谨遵法旨。

她也上前一步,道:“花溪遵旨。”

看着花溪拱手的模样,浮尘看了看道:“天帝去西天还未回来,一时也无法给你安排职务,你和成韵也算是老熟人,便先在书云殿住一段时间吧!”

花溪惊讶之余还有点窃喜。

书云殿是整个天界,除了花宫之外,唯一一个会不嫌弃她的地方了吧?

待到众神散去,整个大殿里只剩下月神,浮尘帝君,花溪和成韵四人。

浮尘帝君坐在大殿之上的宝座上,月神坐在他的下方。花溪和成韵则站在大殿之中央。

四人都没有说话,浮尘帝君叹息了一声然后道:“花溪,你这次回来实属不易,切莫再闯祸!”

这是花溪这一次入天界来,浮尘第一次单独和她说话。她曾经想过无数句浮尘可能会对她说的话。可能是一句责骂,可能是一句不屑,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竟是一句如同长辈对调皮的晚辈那般的细心叮咛。

如此这般想着,花溪的心头就不是滋味。师父,也就是浮尘帝君曾数次暗中帮过她,可是她都没有听他的话,仍旧选择一意孤行,一条道走到黑。她没有选择,而师父也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阻止噩梦的发生。

不过,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梦也是盛世芳华景。

她恭顺地如同往日在何处峰上时拜师学艺的模样,无比听话地道:“是,花溪谨记。”

浮尘道:“戒玉都跟我说了,你为了赚仙币还债而去花谷抓妖的事。”

“啊?”花溪闻言,震惊地抬头,她记得戒玉明明告诉过她,帝君什么都知道的。细细一想其中的关窍,花溪便懂了,戒玉那厮竟是在诈自己。花溪不由地握了握拳头。

“其实,你若有难处可以来与我商量。”

此话一出,成韵在一旁忍不住地偷笑,但是碍于月神还在,她只好一边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还要装出一副严肃凝重的表情,真是给她弄得心累。

花溪道:“不敢。”

浮尘拧了拧眉毛,捏着手中的玉扳指,缓缓道:“你这些年变化真大!”

成韵听了,也不由地看向浮尘帝君,眼眸里满是不解。她怎么没发现?

想起帝君已经知道了花谷的事,那必然也会知道香澈放任花谷几百年不管的事情,花溪心里就是一阵担忧。她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道:“敢问帝君,花神如今可好?”

浮尘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道:“你居然这么快就在天界交到了新朋友?”

虽然对方是花神,一盏不省油的灯。

花溪一时不明白浮尘的言外之意,只能低声地道:“香澈本意也是为了我,若不是我,她便不会被……”

被人揪住小辫子!花溪在心里如此想着,可是面上哪敢说真话?只能是支支吾吾半天,憋了个脸红脖子粗,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浮尘打断她道:“放心,花神没有大碍。她那点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略微地惩罚了她一点而已。”

“你和成韵先去忙吧,我和月神有点事要谈。”

浮尘此话一出,成韵便明白了,这是要赶她们走。可是,花溪还像个木头人似的呆愣在原地,脚步没有丝毫的动作,看得成韵跟着着急,她架着花溪的胳膊,笑着道:“公主殿下,书云殿里还有成堆成堆的书卷等着咱俩呢!”

花溪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成韵出了北极殿。随着两人的脚步刚迈出殿门,北极殿外的两道沉重的金门便应声而关上。

在身后发出“砰”的一声。

花溪驻足,回首看着那厚厚的门,半晌,喃喃道:“花夭真的这么得帝君器重吗?”

成韵闻听此言,原本大步向前走着的脚步陡然收住,放在前胸处的手腕也微微放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回头对花溪道:“是啊,今非昔比,很多事情都已经不是千年前的光景了。”

花溪随着成韵往书云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风景如画,可已不是当年故景。

“公主殿下,你也莫要伤心。只要你还活着,总有一天什么都会有的。”

“所谓轻舟已过万重山,你看看你以前经历的那些……”

话说到一半, 成韵才恍然想起,她似乎说漏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嘿嘿地笑了两声,催促着道:“公主殿下,咱们也别唠嗑了,正经事还没干呢。”

不知为何,花溪总觉得成韵在刻意隐藏着秘密,但是眼下她却无心去刨根问底。

书云殿虽遭一场劫难,但好在帝君出手及时,只是厚厚的书卷湿答答地堆得老高。在宽阔的空地上,用木架摊开,一张一张地晒着。

花溪看着来来往往的仙侍,他们皆是一副死灰的模样,苍白且枯槁。手里拖着比他们身高还高出半个头的书卷,一个个从主殿鱼贯而出。

“成韵,他们每天都是这副表情吗?”

成韵脚下一顿,回头看着花溪,意识到那些仙侍的目光皆纷纷看向花溪,冲那些人摆摆手,道:“别看了,干活!”

遂领着花溪进入主殿。主殿里熏香袅袅,满是荷花的气息。成韵把花溪摁在椅子上,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花溪,缓缓道:“公主殿下,我知道你性子纯厚,但是不会说话咱们就少说好不好?”

花溪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成韵无奈地垂下眉眼,拍着花溪的肩膀道:“每天和枯燥的文字打交道,是个正常的人,噢 ,不,神,都会无聊的!”

花溪少时经常在皇宫里的书库里过夜,对于文字,她还是蛮感兴趣的。于是她笑着道:“也不至于吧?”

成韵一面走到自己的桌案前,收拾了残局后,投入工作中;一面对花溪言道:“那是你看书的时间还短。”

经年累月,必定不胜其烦。

若把爱好当做万万年的工作,时间长了,都是会倦的。

花溪眨了眨眼睛,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成韵的身后。看着成韵手里的神笔不停地挥洒墨迹,手指行过之处,密密麻麻的文字陈列而上。她俯下身子,在成韵的耳边道:“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浮尘帝君让她来帮忙,可是看成韵的意思好像并没有给她安排任务的模样。

成韵手指一顿,须臾,抬起脑袋,侧首望向花溪,微微一笑道:“别着急,一会儿就到。”

花溪不解,遂抬头看向殿门的位置。只见三三两两的白衣仙侍们疾步匆匆地经过,却没有停留的意思。她弯腰道:“什么叫一会儿就到?”

正问的时候,殿门处有一人抱着巨大的纸箱子,拱着肚子进来。边走边道:“仙君,我不行了!”“快来帮我一把!”

仙君,这称呼一听便是在唤成韵。花溪看着眼前成韵腾不出手来,于是她便快步走了过去,替那人分担了一点重量。离得近了,花溪才认出那人是谁。

“梵文。”

累的满头大汗的梵文一听这声音,抬眼去瞧。见是花溪,脸色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她的手突然一抖,险些将书卷都扔了。还是花溪托住了底部,接了一把。

“慢点。”花溪接着那个纸箱子,脚步慢慢挪到了案前,缓缓放下。随着“咚”的一声想起,纸箱子上附着的灰尘散得到处都是。

成韵忍不住地轻咳几声,用衣袖掸了掸。捂住嘴巴道:“真呛死人了!”

梵文看着花溪,僵了片刻后才走过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殿下。”

花溪闻言僵在原地。这是迄今为止,第二个人。

成韵看着花溪呆愣的模样,拄着下巴打趣道:“公主殿下,任务来了,你倒躲起懒来了?”

花溪回头看成韵,道:“我,我没有。”

脸红脖子粗了好一会儿,花溪盘腿坐下,将纸箱子上的封条慢慢拆开,看到里面罗列的精美书册,叹道:“这些书明明好好的,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吗?”

梵文这时接道:“不是,需要誊抄。”

原来书云殿的许多书籍皆是有备份的,为了方便众神查阅,所以每个人看的都不是原版,而是“盗版”,不过这个“盗版”非彼“盗版”就是了。

花溪点点头,随即问道:“需要抄多少份?”

梵文静下心来,掰着手指算了算,须臾道:“不多,不多,每一本三千份!”

花溪瞪着眼前这个比她宽比她高的纸箱,里面少说也有上百本书籍,一本三千份,百本便是三十万份。靠两只手写,这就好比是徒步走过沙漠戈壁,穿越无人到访过的原始森林。任重而道远。她现在能明白, 成韵说的话了。

岂止是生无可恋,简直每分每秒都在忍受着煎熬之刑。

思考间,梵文已经将里面的书籍单手提了出来,摞在案前,手里变幻出一支长长的毛笔,二话不说,拿过一摞子白纸便誊抄起来。

看得花溪一阵心慌,她不由地道:“这,这能做的完吗?”

闻听此言,成韵笑着看了眼花溪,道:“公主殿下莫要惊慌。”说完,她随手变出一根紫毫,只见那笔头处纹着日月山川,星辰万景,闪烁着莹莹星辉。

梵文一见那支笔,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心情不太好。成韵没有理会姑娘家的小心思,将笔递了过去,道:“公主殿下,试试吧!”

花溪小心翼翼地接过,用指尖轻轻触了触那笔尖。柔软的笔毛顺着花溪的食指轻轻掸了掸,似是在向她撒娇。

花溪惊奇地看向成韵。

成韵道:“它是有灵性的,落笔如有神,最奇妙之处,在于它能助你加快速度,所谓日行三千里。”

试了试,花溪这才相信了成韵说的话。此笔果然非同凡响。

不消片刻的功夫,三千份已经完成了。看着装订成册的成品,花溪心里也是忍不住地骄傲了些。

看着花溪伸懒腰的模样,梵文突然道:“殿下可不要偷懒。”

正直腰的花溪脸上突然一红,尽管她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被人这么说出来,不脸红是不可能的。

她连忙收了收袖子,从纸箱中取出第二本书籍,上面写着的四个大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魔王鬼谈》。

花溪嘴里轻念着这个名字,嘴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这本书当真有意思!”

一听到那四个字,殿中的其余两人皆是面色一凝,手中的笔尖一顿,用一副便秘的神情看着花溪。面对双方投来的奇异目光,花溪挠了挠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说着,她还扬了扬手里的书。

成韵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像是哭像是笑地道:“没什么,这本书,是挺有意思的。”

只不过,这意思倒是很让诸神丢脸就是了。所以这本书被束之于高阁,几乎没有人愿意堂而皇之地去看。只在无人时,偷偷地溜到书云殿悄悄地拿走过一段时间再装作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来。

若问成韵是怎么发现的?那很正常,因为书角处被磨得快要发白的褶皱是无法忽略的。

花溪慢慢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画着一个黑衣男子,脸部被一张银质的面具阻挡,面具之下是洁白如玉的脖颈,宛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刻而成。

一袭黑衣似云间翻滚的墨云般神秘,不过让花溪注意到的是那双眼睛,里面似乎暗含着万千星辰,耀眼美丽诱人又莫名诡谲。男子手持一张弯弓,正执箭欲发。身形好似飞燕一般轻盈。

她缓缓道:“这是哪位仙君?”

梵文被花溪这句话呛得直咳嗽不止:“咳咳咳,咳咳咳……”

成韵也一言难尽道:“公主殿下,你是真的记性不好,回头多吃六个核桃,专门补脑,唉!”

说完,深深地叹气。继续埋首干活,主打一个心可以累,手不能停。

花溪一翻书封面,那四个字再次映入眼底。她尴尬地笑笑,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抱歉,抱歉。可是他这样子也确实不像魔头啊!”

成韵随口便问:“那像什么?”

花溪道:“像谪仙。”

不说别的,光是那通身的气质都让花溪拜服,因为即使是她最风光的时候,也不曾露出过天下尽在我手的睥睨之姿。可是那男子眼中的骄傲远胜当年的她!

成韵勾了勾唇,劝她道:“这话在我书云殿说说也罢,莫要传出去,否则,公主殿下,你怕是又要被贬下去了!!!”

花溪:“这么严重?”

成韵:“不信,你且往下看看!”

花溪一面缓缓揭开下一页,一面准备好纸张准备抄写,随着时间缓缓流淌,越往后看,花溪的眼睛就越是发亮,她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奇人,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天辟地第一人。

此人居然吊打天帝,羞辱浮尘帝君和漫天众神,嘲笑他们墨守成规,宛若井底之蛙窥视碧空千里,好不知羞!

而且此人的来历,生平,此书仅用四个字概括:“一概不知。”

要知道,天界的书云殿哪怕是你出生时是什么姿势,踩死了几只蚂蚁,流过几公斤的眼泪都会查有所得。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了,可是,就是有例外,就是有特殊存在!……

“成韵,上面记载的都是真的吗?”花溪缓缓阖上书页。

成韵一听这话,觉得自己太阳穴老疼了,用左手揉了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也很希望它是假的,公主殿下!”

毕竟上面写的是,成韵仙君曾被魔王骂到晕厥,眼睛肿得像个水蜜桃,三个月不曾消肿。在阵里,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得到一个结果,辩论赛,堂堂的天界才女输给了一个名不经传的魔界新秀。

尽管他最后统一了所有的邪魔妖道,成为与天界分庭抗礼的存在。但是那段记忆却成为所有人不敢去回忆的噩梦。

相比之下,花溪带给众人的问题就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了。

花溪拍了拍成韵的肩膀以示安慰。成韵摇摇头,随即看向她苦笑着道:“其实我的下场还算好,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诗书礼乐之神都被骂到当场吐血三升,作古西去的。”

花溪眼睛看向那本书,默默地道:“我知道,包括王子服,王老!”

王子服,天界的一代长者,掌天下经文,尊孝道,仁道,礼道为一体。以身作则,教化万民仁爱为先,创和乐安泰之邦之先驱。

成韵感叹道:“要是王老他们还在,我也不会一个人被当成十个人来用!”

梵文却心直口快地道:“可是,也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仙君你了啊!”

闻言,成韵脸一黑,斥责道:“胡说什么?”

手中的笔径直向着梵文扔了过去,那劲道之大,若真的砸到人的脸上,只怕要砸出一个大坑来。试想一张光滑的脸上平白无故多出这样的坑,让小姑娘以后怎么见人呢?

梵文看着那笔头的来处,睁大了眼睛,也不躲。花溪看得直着急,虽然她现在灵力低微,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不是?况且她知道成韵只是一时气头上,过去了肯定要后悔的。

于是,花溪便徒手去接那支笔,笔锋的尖锐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只听刺啦一声,鲜艳的血液从花溪的指腹间流出,啪嗒一声落在了那本书的封页之上。幸好的是,光滑的笔身被花溪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梵文吓得额头直冒冷汗,直到看到花溪手里的笔毫,她才一下子瘫软在蒲团上。浑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花溪对梵文笑笑,轻声道:“没事了。”

旋即将笔给成韵递了过去,道:“梵文她也不是故意的,别生那么大的气,我又不会说出去!”

成韵的眼睛还直直地盯着梵文,如今她虽为书云殿的主神,可是下面还有千千万万个人的眼睛盯着。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难逃。

好一会儿,成韵才缓缓接过神笔,对梵文冷声地道:“下次若再如此没有分寸,书云殿便容不下你了!”

花溪看着梵文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也为其捏了一把汗。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得小了,便是背后的议论;若往大了说,那便是议论先驱,妄图毁坏神灵清誉,心怀不轨。

同时,她也为成韵感到悲哀。

天界的水很深,从来都不像凡人想的那般光风霁月。争斗,欺压 ,仗势欺人,甚至是捏死一个若有若无的小仙侍,便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的简单。

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黑恶处处都在,不分高低贵贱。”

熬出来,便是“神;熬不出来,便是“鬼”。

她当初有师父护着,自身灵力高强,吊打半个天宫。都尚且落到那步田地。她不敢想象成韵是如何靠着自己从一个小仙侍熬到如今的一殿主神位的。

梵文眼睛发红,嘴里轻念着:“梵文知道了。”

成韵抬头看向花溪,只见花溪对着她笑了笑,道:“没事,都过去了,就像你说的,轻舟已过万重山。”

为了摆脱这个尴尬的话题,花溪决定找一个新话题来聊一聊。眼下最合适的也就是这位大魔王了。

于是,她凑近成韵,微笑着道:“不知成韵愿不愿意为我解答疑难杂症?”

成韵瞪了花溪一眼,眯着眼睛道:“少来打趣我。你问。”

花溪笑着道:“这里面记载的全都是真的?”

成韵想了想道:“真假参半。”

“有很多人喜欢杜撰些有的没的,用来塑造人物的性格,也是有的。不过,大部分属实。“

花溪就好奇得不行了。她翻开书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默默地念了起来:“魔王心有至宝,未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成韵眨了眨眼睛,将身子微微靠近,眼睛盯着那行字微微出神,随即道:“关于这个,也不知是不是凡间的百姓编排的,说这个大魔王有一心爱之人,奈何伊人已逝,香魂不在,遂魔王以银具遮面,此生只对其展露真颜。”

“还有一个版本,说这魔王的心头藏有一件宝物,本可以飞升至九重,只不过后来失去了,遂变得冷酷无情,堕入魔道。凡此种种,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花溪认真地听着成韵说的,心里却在想:“这人居然还是个长情的。真难得。”

却在下一秒听成韵道:“不过,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算不得数。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这个魔王性情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若是遇到了,千万别惹他,在心里默念几句:“魔王阁下,在下认输了。”也就是了。”

花溪一手握着笔,一手撑着书卷,歪着脑袋道:“毕竟是神官,这样会不会太丢脸了?”

成韵突然脸色凝重地靠近花溪,花溪能感受到热气扑洒在她的脸颊上那种粉红泡泡在升腾。

“成韵,你……”花溪放下笔,用手抵着成韵的胸膛,这一下好巧不巧,抵在了女子最柔软之处,成韵用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地盯着她,随后视线停留在花溪的手上:“公主殿下,你用不着这么激动,我是想说,脸没有命重要!”

“有好几个小神官就是这么从他手下逃生的。”

花溪好奇地道:“包括你吗?”

成韵脸色一僵,她看着花溪,脸色一青,小指微勾。花溪将耳朵递了过去,只听成韵在耳边小声地道:“没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况且我打不过,也能跑。不过你就……”

如此说着,成韵看了看花溪的小身板,摇摇头,道:“跑也跑不掉,只能苟命为上。”

花溪:“成韵!”花溪将嘴巴一撇,低垂下眉眼,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拖油瓶,要实力没实力,要灵力没灵力,确实是个大麻烦!

成韵低头一笑,用手拍了拍花溪的肩膀,缓缓道:“我也是为你好。不是好友,我绝不跟你提这个!”

花溪点点头,道:“我明白。”

不过她心里却在想:“我一个小透明,放在整个天京里连指甲都找不到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被魔王惦记上,况且人家是什么身份,日理万机,怎么会专门来找她的麻烦?成韵实在是杞人忧天了!”

这一日,花溪和成韵在殿里忙活了一天,眼睁睁看着门外的太阳东升起落。

天界亦有昼夜之分,只不过比人间略长。在这个时候,其他神殿差不多都要关门休息了,只有书云殿还在秉烛奋斗中。看着微微晃动的烛火,花溪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

成韵还在认真地核实一字一句。花溪拄着手肘,顿时觉得成韵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迷人的光芒,那认真的神色让人心里生出一股敬佩感。

比之男子,成韵一点都不差。明明是女子之身却可以以一当十,整理书籍,排查消息,掌握天地万物的生机时序,奥秘。只怕男子也难有如此毅力。

她不过坐了一日便觉屁股下如坐针毡般的不适,遂挪了挪位置。看到花溪的动作,成韵偷瞄了她一眼,温声道:“公主殿下,累了就歇一歇,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抬眼间,她才看到外面的月凉如水,台阶分明。恍然不觉道:“竟然都已经这么晚了?”

于是,她四下望了望,寻找梵文的身影。花溪见她目光里带着探视,于是回答她道:“梵文去小解了。”

成韵点点头,埋首继续校对。

突然,她抬头看向花溪。花溪正准备拿过另一本书接着誊抄,却对上这样一副神色,瞬间也就慌了神。她摸着自己的脸道:“怎么了嘛?”

成韵郑重其事地问她道:“你是不是饿了?我方才听到了咕噜声。”

随即,一道视线落在了花溪的腹部。花溪表情很尴尬,她以为成韵一直致力于埋首苦干,未曾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不想竟是没有逃过。她也不隐瞒,表情僵硬地点点头,讪讪道:“是啊,是啊!”

这天京上的人,随随便便提出一个便是拥有灵力的人。当然不用五谷杂粮充饥,但她不行,自从香澈给她的珠子用做应急后,她的胸腔处就没有那股热热的暖流了,本来天京仙气充沛。也不知怎的,也失效了。

成韵把厚厚的一摞书扔到天花上,花溪看着那些书仿佛自己长了腿似的,乖乖地落座于每一个精致的小格子里去,不由惊叹:“不过是千载光阴,一切都已变得如此不同。”

以前的书云殿,每一本书都需要人工放置于高楼,束之于高阁。来来往往,总会有几个不小心的仙侍们从木梯子上掉落,虚惊一场。

成韵愣愣地看着天花,她道:“是啊,万物都在进化,我们也是。”

这时,梵文从殿外走进,手里捧着茶点。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清香扑面而来。花溪大喜,忙侧首问成韵:“这是百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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