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陵坐在床边,目光如水般柔和,抬手轻轻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温声道:
“阮阮,你自幼就在天音宗长大,爹爹一直把你当成亲生骨肉对待,这一点从未变过,即便是到时候小夭回来了,爹爹也跟你保证,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断不会让你平白受委屈。”
迟阮阮看着迟陵那双眼睛,呼吸一滞,迟陵这哪里是在看她,分明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她敛下眸子,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爹爹对阮阮真好。”
迟陵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些年让你顶着养女的身份待在天音宗,委屈你了,孩子。”
迟阮阮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以为的私生女,自然听出来了他这言外之意,却眨了眨眼,故作不解道:“阮阮本就是爹爹娘亲的养女呀,阮阮从未想过夺走姐姐的东西,姐姐回来天音宗以后,爹爹和娘亲还把阮阮留在身边教导,就已经是阮阮最大的幸运了呀。”
看着迟阮阮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迟陵一时间有更是心疼,替她掖好了被子,又叮嘱了几句,叹了口气,这才起身。
临走前,院内隐隐有呜咽声传来,他看了眼亮着夜明珠的西屋一眼,眼底的疲倦蔓延开来,无声离开。
待人走后,原本安静乖巧躺在床上的迟阮阮瞬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面色涨红,胸脯剧烈起伏,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抬手便给屋内设了道隔音屏障。
“迟夭那个贱人,到底凭什么!凭什么她都离开天音宗了还能修炼,竟然还超过了我,爹爹竟然当真动了把她接回来的心思!她就应该永远滚出天音宗,永远消失!还有娘亲,从云中城回来之后,日日就只知道在我院子里哭哭哭,我的福气都被她哭没了!”
歇斯底里,全然没了方才在迟陵面前的柔弱和可怜。
房间里沉默半晌,另一道声音如夜枭般沙哑暗沉,骤然响起:
“我说过,天音宗的这些人,包括迟陵苏禾在内的所有人,都只会是你踏上巅峰的垫脚石,不过是个跳板罢了,何必如此挂怀?你当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迟阮阮听到这话,呼吸渐渐平稳,胸脯也不再剧烈起伏,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被褥,双手慢慢抚平了褶皱。
“你说的对,我不能再因为这些人的喜好就乱了阵脚,我定要一步步爬上最高处,让他们所有人都只能仰望我!这一切,都是他们逼我的!”
迟阮阮眼神之中闪烁着的野心,炽热得要将周遭的空气全部点燃。
那魔族这才满意了些,“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呆着,别再出去乱跑了,雷劫将至,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吸收了这么多不属于你的气运,天道定会严惩,到时候万一支撑不住,就告诉我,我会替你挡掉一部分天雷。”
迟阮阮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魔族也可以挡天雷?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摇摇头,“不用了,迟夭那废物都可以只身渡天雷,我也可以。”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你放心,万事有我,不过是个金丹劫,我定让你平安渡过!到时候迟陵会让你去思过崖底,你乖乖去便是,等你金丹后,你再自己去寻那迟夭报今日之仇!另外,我这几日探查过,鸦羽宗内灵力溢出,绝不简单,等天音宗自取灭亡后,你便去鸦羽宗,桀桀桀桀……”
那魔族大笑出声,俨然满是开怀。
迟阮阮听着这声音,突然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这魔族,未免对天音宗也太了解了些,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迟陵一定会让她去思过崖底渡劫的?
迟阮阮眉头微蹙,迟疑着开口,“你说到时候整个天音宗都会死,方才师父为我那般据理力争,在众人面前这般维护我……我,我就想问,到最后,师父是不是也……”
这一句问得格外地轻且犹豫。
魔族沉默良久,半晌才缓缓开口,语调怪异,尾音拉得老长:
“怎么?你舍不得?你难道不想要你师父的命么?他若不死,往后可说不准会成为你最大的阻碍,阻碍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迟阮阮紧咬下唇,眼神犹疑不定,面上满是纠结,呐呐道:
“我……我还不想师父死。”
魔族冷哼一声,“妇人之仁!你若真想成大事,就该早早割舍这些无用的情丝,别到关键时刻因这些拖后腿!”
虽是呵斥,但迟阮阮听得出来,他的心情似乎极好。
说完,声音彻底消失隐没,只剩迟阮阮一人留在屋内,眸中闪烁不定。
四日后。
迟夭一行人终于来到九麓山下。
迟夭趴在崭新的飞舟甲板上,看着底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很是开心。
一双大手把她拉了下来,“当心些。”
迟夭鼓起了腮帮子,声音软糯,有些不满地抬头看向那人,“六师兄,我拢共就趴了四次,次次都没超过一炷香你就把我给拉下来了!这个飞舟比之前那个好多了,很稳固!而且我现在对御剑也已经很熟练了,不、会、掉、下、去!”
“哦。”应是应了,但林行幽一手揣着孩子,依旧置若罔闻地把她夹在胳膊肘里,一动不动。
晏紫汐在一旁笑着替她解围,“小六,你就让她多看会吧,咱们马上就要到了。”
“就是!我家小师妹厉害着呢,你快松开!”满头红发在空中乱舞的玄祁直接偷袭林行幽的咯吱窝,趁他愣神时,没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迟夭给扒拉了下来。
好消息,人是被解救出来了。
坏消息,下一秒玄祁就被毒倒了。
……
几人吵吵闹闹终于下了飞舟,看到上山的路都被人群覆盖,言如风捏了捏眉心。
方才他们便看到整座九麓山上到处都是人,他们倒是有听说拍卖会鱼龙混杂,可没人说前来拍卖的到处都是膀大腰圆的大汉啊。
迟夭拉着二师姐的手,仰头看着面前一个个光着膀子浑身是汗的人,下意识便看向了四师兄,随后小脑袋晃了晃,眉眼一弯。
别说,四师兄站在这些人身旁,都纤细了不少。
商子裕一看到迟夭的眼神,立刻就跳脚,大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凶巴巴道:“不许看!不许对比!我这三个月日日修炼,已经消瘦不少了!”
林行幽嗤笑一声,“是,消瘦得又胖了二两。”
迟夭捂嘴偷笑,其实四师兄这几月已经从虚胖变得比较壮实了,但大家就喜欢调侃他。
商子裕摆了他一眼,抬脚就朝前面几位迎面走来、稍微没那么壮的大汉走去,客气问道:
“诸位兄台,你们为何全都往下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