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落在沈清棠的心里却有千斤般重。
哪怕沈毅在很久以前已经出轨，她的童年也是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
沈氏集团最风光的那段时间，沈清棠还在读小学。花骨朵一样的年纪，穿漂亮的裙子，每天有专职司机接送放学。
声乐和绘画班都是一对一名校毕业的老师上课，光是一架钢琴的考核已经能在近郊买一套小公寓，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那个时候，陆嘉珩被迫在发廊里当学徒，挣生活费糊口。
他又怎么可能不恨呢？
男人的一字一句，宛如钢针狠狠扎在沈清棠的心尖上。她的胸口又闷又痛，费尽力气才挤出一句话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
男人紧绷着脸，眼底尽是自嘲，旋即松开沈清棠的手走在前面。
看着侧身挤进人群里的身影，沈清棠愣在原地挪不开双腿。她真的有在努力走进陆嘉珩的生活，缓和夫妻关系。
这个男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她该怎么办？
“太太，陆总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家人。”杨康好心提醒。
沈清棠垂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走吧，我带您去酒楼。”
丽苑酒楼。
抵达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沈清棠几乎都不认识，除了……姜媛。
真是冤家路窄。
从沈清棠步入包间开始，姜媛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再也没有挪开。审视、轻蔑、不屑、敌对，要不是现场有那么多的熟人在，她估计会原地开撕。
沈清棠默默往陆嘉珩的身后站，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陆哥……”
“阿陆！”
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看得出来他在这帮朋友之中很受尊敬。
主位留空，陆嘉珩很自然走过去落座，也没有向其他人主动介绍沈清棠的身份。
这会儿轮到沈清棠尴尬了，看了一圈只剩下姜媛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她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口：“跟木头似的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找位置坐下来，别挡着服务生上菜。”
话落，哄堂大笑。
“对不起……”沈清棠硬着头皮走到最后一个空位坐下来。
姜媛哼一声，用粤语跟坐陆嘉珩旁边的男人交流：“我唔中意同北姑坐埋一齐，同你调个位。（我不喜欢跟|女表|子坐一块，跟你换个位置吧。）”
“无问题。”男人爽快应了下来。
旁边的两个女人窃窃私语，看眼神应该在蛐蛐沈清棠。听不懂粤语也好，省得心里不舒服。
人到齐后，姜媛吩咐服务生上菜，包间很快热闹起来。
除了沈清棠，其余都是港城和澳城这边的人，全程用粤语交流。偶尔夹杂几句英文，即使听明白也插不进话。
听不懂干脆就不搭话，默默吃东西就好。
早知道就不答应陆嘉珩一起过来，在酒店睡觉不好么？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家酒楼的点心很精致，光闻着味儿就食欲大增。
沈清棠好不容易盼到虾饺落到自己的面前，刚准备夹一只，有人马上转动转盘。她悻悻然放下筷子，打算再等一下再夹。
然而，姜媛就像跟沈清棠对着干似的。她夹菜，姜媛转盘，到最后啥也没吃着。
这么多人在，沈清棠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埋头喝茶。可是她好饿，那些点心看起来真的很好吃，以后回南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尝。
后来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落在沈清棠的头上。
“拒真系北姑来噶？几钱晚？（她真的是小姐吗？多少钱一个晚上？）”
“唔洗钱你上唔上？（不花钱你要吗？）”
然后，全场哄堂大笑。
沈清棠藏在餐桌下面的双手捏得发白，虽然听不懂粤语，“北姑”是什么意思她从其他人的表情中猜到了大概。
陆嘉珩坐在正对面的位置，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拿着茶杯，冷笑而不语。
没有给沈清棠翻译，也没有帮她解释，任由这些人嘲笑。其实她也没有觉得难堪和委屈，毕竟今天过后也许就不会再见面了。
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
这两天好不容易攒起来对那个男人的信任和好感，也都在这一瞬间耗尽。
陆嘉珩说得没错，是沈清棠太天真了。以为有人喊自己几声“嫂子”，就能以陆太太的身份自居。
由始至终，她也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
想到这里，沈清棠心里更委屈。
哪怕是玩物，至少得管饭吧。陆嘉珩故意放任其他人当众羞辱她，不觉得没面子？
“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沈清棠刚要起身离开，姜媛突然说：“哎，别走，跟哥们喝几杯。说不准呀，他们以后会光顾你的生意呢，对不对？”
话落，在场的男人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旁的男人把酒杯推到沈清棠的面前，用蹩脚的普通话说：“美女，喝酒。”
沈清棠自知酒量不好，委婉拒绝：“抱歉，我不会喝酒。”
“坤哥给你倒酒，给点面子。”姜媛故意起哄。
“喝吧，喝吧……”
“不喝就是不给坤哥面子！你知道坤哥是谁吗？他可是陆哥的好兄弟！”
沈清棠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餐桌对面的男人，结果他没有多看她一眼，不徐不疾从座位上起来：“我出去接个电话。”
目送男人走出包间，姜媛直接端起杯子，强行塞到沈清棠的手里：“不喝就是不给坤哥面子，不给坤哥面子呢，你今天就别指望走出这个包间。”
“我真的不会喝酒。”沈清棠蹙眉道。
“不会喝，也得喝，这是陆哥给我们定的规矩。”
沈清棠的脸色转为惨白，思索片刻后，举杯一饮而尽。大概喝得太急，她呛得拼命咳嗽，小脸涨得通红。
“喝完了，我可以上洗手间了吧？”沈清棠擦了擦唇角说。
姜媛耸肩：“去吧，别尿裤子里。”
完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包间门一张一合，被唤作坤哥的男人朝姜媛使了一个眼色：“拒真唔系陆哥条女？（她真的不是陆哥的女人？）”
“你话呢？（你说呢？）”
坤哥意会点了点头：“你地慢慢食，我去加餐。（你们继续吃，我去找她。）”
—
重新回到包间，陆嘉珩看了眼餐桌对面的空位，眉头一皱：“沈清棠人呢？”
所有人默契摇头。
刚才陆嘉珩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对那个女人爱理不理。反观姜媛，全程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不停地给他夹菜。
虽然两人的关系没有公开，但是知情人都会私下喊姜媛一声“嫂子”。
新欢旧爱争风吃醋的事儿他们看多了，明眼人都知道应该怎么站队。
姜媛往陆嘉珩的碗里夹了一块萝卜糕，刚要开口转移话题，突然“啪”的一声响起。他把碗反扣砸在桌面上，力度太大瞬间裂成两半。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陆哥……”
陆嘉珩的眼底尽是冷寒之色，一字一顿道：“姜媛，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不要招惹我的女人。”
姜媛的脸色转为铁青，抖了抖唇，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和陆嘉珩认识也好些年了，还是第一次碰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现场还有那么多的共同好友在，当众承认那个女人的身份，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当你的女人，她也配？”姜媛也是个暴脾气，极力忍耐才没有当场掀桌子。
男人漆黑幽静的眼眸像两道锋利的光线，静静钉在姜媛的脸上：“姜媛，你是葱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指手画脚的？真以为喊洪爷几声干爹，自己就是真千金了，信不信一句话我能让你从港城永远消失！”
这番话，无异于撕脸皮。
气氛瞬间跌到冰点。
今天来的都是熟人，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姜媛不过是靠些下三流手段入了洪爷眼罢了。不过这几年洪爷把她留在身边，还交了几家公司给她管理，大伙都心照不宣给几分薄面。
可是洪爷真正看重的人是谁？
那必须是陆嘉珩！
大伙都知道，就连亲生小少爷阿柒，都会规规矩矩喊陆嘉珩一声“大佬”。洪爷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不少生意，都是他在替柒少爷打理。
洪爷年纪大了，传闻这两年打算退休。如果阿柒能成功接手这个商业王国，那么陆嘉珩将会是摄政王。
“姜媛，差不多行了。自罚三杯，跟陆哥认个错，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有人主动圆场。
姜媛脸色发青愣在原地，嘴唇都快要咬破皮，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能干胆子大，唯一的缺点就是自负，以为顶着“洪爷干女儿”这个身份就能横着走。
“我没错，不会认错！”
众人不约而同替姜媛抹了一把汗。
“陆哥你这次是认真的？刚才那个女孩……真是嫂子？”一旁的眼镜男赔笑说。
陆嘉珩紧绷着脸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嫂子还有假的？”
话落，全场人倒抽了口凉气。
“杨康，在附近找一下太太。”
陆嘉珩系好外套的纽扣，环视了一圈最终把视线定格在姜媛的脸上：“你最好祈祷沈清棠没事，否则，这笔账我就记你头上了。”
扔下这句话，他抬腿走出包间。
姜媛的脸色由黑转白，再变为铁青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得疼。
除了难堪，更多的是寒心。
这些年姜媛陪在陆嘉珩的身边打江山，从一无所有到科技新贵，凭什么让其他女人坐享其成？
这口恶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