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
德妃拨弄着檀香佛珠，无奈地看着杨静宜，“别忘了，你是太子。”
高居云端慈蔼的菩萨突然落入凡间，而且有了生动的面容，杨静宜颇有些受宠若惊，“是孤僭越了。”
“既知不该，你又何必？”
何必……
她也想问自己。
可就是狠不下来心放任不管。
“赵大人为大雍鞠躬尽瘁，赵诺亦是个极好的姑娘，若因此卷入皇家纷争，是大雍对不住他们赵家。”
德妃摇摇头，“那你呢？”
“你可想过此事传到皇帝贵妃耳中，与你有何影响？你是嫌位置坐的太稳了？”
杨静宜苦笑。
“反正他们本也不喜孤，不差这点。”
“那本宫呢？”
“娘娘有什么事，孤能替您做的……”
杨静宜越说越心虚。
说实话，她自己非要趟赵诺的浑水，是她烂好人发作，但关德妃什么事？
人家德妃好好的修佛，不问红尘俗世很多年，皇帝都敬延禧宫三分，确实没必要为这点子事再入红尘惹尘埃。
“要不……”
她想了想，“娘娘还是给孤推荐处可避世清修的地方吧？最好在京郊附近。”
实在不行，只能按照赵谦的请求来办。
总归她已经尽力了。
德妃无奈的勾唇浅笑，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看着手腕上盘得发光的小叶紫檀佛珠幽幽地说，“你知道本宫为何礼佛？”
杨静宜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知道。
准确来说，她不知道江予初是否知道。
好在德妃也没有真要她回答，只是盯着那串佛珠声音轻得仿佛惊扰到什么，“所有人都知本宫的儿子夭折了，可却没人知道当时在本宫肚子里的还有个女儿。”
杨静宜一惊。
她有些后悔来找德妃帮忙了。
宫廷秘辛啊，她真不想知道太多。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德妃自顾自沉浸在那些遥远破碎的回忆里，“是本宫心狠，太医说双生子天生比单生子体弱容易夭折，本宫便让他想法子杀了女儿留下儿子……”
“呵呵……本宫真是蠢啊，怎么会没想到，血脉是相通的，那些毒既能杀死女儿也能让儿子更加虚弱多病……”
“活该啊！”
德妃说着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眼眶红得似要渗出血来，“本宫当真是活该！可凭什么为本宫愚蠢承担错误的是两个孩子！”
杨静宜不知该怎么说。
她没想过二皇子夭折是这个原因。
更不知道竟还有个死在肚子里的女儿。
怪不得……
德妃青春年华便把自己锁在了佛堂。
她看着德妃通红却没有眼泪的眼睛，那种极致的悔恨悲伤仿佛将这个女人寸寸敲碎至今都无法复原。
怪不得她仿佛什么都不入心，却始终没有改变本宫的称谓，想来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这些梦魇般的红尘事。
杨静宜叹了口气，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德妃也没再开口。
一时间沉寂在偌大的宫殿蔓延。
直到良久，大殿外传来丫鬟拎着食盒打闹嬉戏的声音，杨静宜才下意识看向窗外。
竟然已经是黄昏时分。
她看向德妃，德妃似乎也被声响从往事中拖拽出来，只是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和蔼端庄，变得暮气沉沉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
杨静宜叹了口气，站起身。
这个时间他不适合再留在内宫，“德妃……”
德妃猛地抬头，突兀地打断她的话，“太子就不好奇哪个太医是谁的人，为何要诱导本宫吗？”
杨静宜不好奇。
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奇。
比起这个，她现在更担心再晚回去，被人参一本，说她堂堂太子与内宫妃嫔有染。
相信安王和瑞王一定不遗余力抹黑她。
即便皇帝知道她是女子，可外臣不知道啊。
杨静宜无奈，“娘娘，孤真……”
德妃再次开口打断她，“算了，你经历的不比本宫少，这点小事又岂能看不出来。”
“……”
她确实能猜出来，但……
这跟她那些经历……
算了，她不想理会这些，只是道，“娘娘，马上内宫门要落锁了，孤该回东宫了。”
德妃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外面天色已晚。
不愧是能在吃人的后宫拥有一席的娘娘，德妃迅速调整好情绪，看着她说道，“本宫会认赵诺为义女，让她来延禧宫陪伴，条件是赵谦拒绝安王和瑞王触碰户部的任何事。”
“如果赵谦有办法让六部超过半数抵制安王和瑞王，本宫还可以许诺他赵诺的婚事自由。”
话落，德妃重新恢复端庄和蔼。
她牵起温婉的笑。
“太子当会极力促成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