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闲从黑暗中醒来，四周却还是黯淡无光，让她怀疑是否真的清醒。
粘稠的黑暗仿佛把光芒都吸收掉了，她陷进这片沼泽中，无力自拔。连呼吸似乎都变得艰难了几分。重重的黑布将她密密地包了起来，她挣扎了一下，觉得逼仄到压迫。
突然，心口一阵疼痛，肖闲咳嗽了几声，口中竟弥漫着一股血腥。
“小姐……小姐”
隐隐约约地哭声似乎从天外传来，肖闲听见此起彼伏的哭声和颂念地哀悼声。
“光明圣神庇佑您享极乐，无悲无忧无怨……”
“终于到了今天，灵珠噙口、光砂覆面。涤我罪恶，留我圣洁。”
“……”
……怎么回事？
肖闲慌乱地挣扎，他们在说什么？极乐？圣洁？谁极乐？谁圣洁？
嘴唇磕住了一颗冰冷的珠子。
不是……不是……她没有……没有！
她浑身都爬上了凉意。
恍惚中，蓦然感觉面上不知何时覆盖了砂。
她……她不是！不是……莉莉兹。
她在恐惧中发抖。可她好像没有动一下。
“死者——”那人念了最后的祷告词:
“肖闲。”
……
“咚——”一声悠扬又古朴的钟音幽幽回荡，像极了那叹息声。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
死者肖闲，死者肖闲，死者肖闲，死者肖闲，死者肖闲……
肖闲死了。
她，死了。
——你知道肖闲怎么死的吗？
——啊？怎么死的？
——毒死的，哈哈哈哈哈哈搞笑吧哈哈哈哈那个傻子帮别人吸出毒素自己送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傻哈哈哈给。
——她以为自己是小说女主呢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大难不死的幸运女主自己活该活的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是啊这言情小说的套路我闭着眼都能猜到这个妞想回到反派没黑化之前用爱和温暖感化他让他爱上自己。
——我也猜猜如果反派从始至终都是黑化但装自己没有黑化她知道真相估计也这么心心念念地感化。
——为啥？你说的好像绕口令。
——不还有那个剧情嘛黑化反派觉得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暖他脆弱的心灵他觉得这个女人太独特了该死的甜美就这么特立独行太踏马爱了。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
……
言情小说就这个套路嘛。
女主不会死的。
男主就算再厌恶她最后也是真香。
女主都是恋爱脑。
“放屁！”
掷地有声的话如同乍响的惊雷。
咚——
又是一声悠扬的钟鸣。
肖闲道:“好了，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了。
刹那间，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肖闲气定神闲地打了个响指，手上冒出一团光。
“魔王大人，出来见见吧。”
空间颤了一下，剧烈地波动起来，四周的景象纷纷模糊，最终，唯一清晰的，只有一条路。
而梦魇的操纵者修安，站在路的尽头，朝肖闲走来。
随着他越走越近，幼童慢慢地变高、变强。澄澈的碧眸化成深不见底的墨绿色，银发从肩膀处倾泻而下，直到脚踝。白净的肌肤慢慢苍白起来，最后在眼角，开出一片瑰丽的魔纹。
“老师，”魔王笑吟吟地鼓掌:“您真的很厉害。”
“谢谢，”肖闲礼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
魔王看着她，一时没了想说的话。
肖闲没有管他，先是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心中阴恻恻道:“夹子音，你完了。”
魔王困住她不假，可那些关于言情小说的屁话，百分之百是夹子音在干扰她。
魔王只觉得奇怪，但也没有问。他问的是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为什么笃定，自己不会死。”
这个幻境，会给人极其真实的死亡体验，魔王自己都不能保证完全清醒。
真正能从幻境出去的，都是清醒过来的人。
可据他刚才的感知，肖闲她在幻境，没有一刻迷失。从始至终，一直清醒。
怎么可能，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真被毒素害死了吗？
所以魔王有些疑惑。
肖闲无辜地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要不你猜猜。”
修安看着态度大转弯的女孩，心里觉得有趣，他轻笑一声:“我们有主仆契约，你觉得我不会杀你，留着你还有用？”
“不。”肖闲摇了摇头。
“那——”魔王继续猜:“是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因为还要靠你解除禁制。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不不，不太保险，万一你藏拙，背着我悄悄把其他的学会了呢，你就不需要我了，”肖闲伸出食指摆了摆:“不对。”
魔王笑道:“猜得没错，我是学会了不少。”
他状似苦恼，催动了主仆契约:“告诉我吧，老师。”
然后，魔王怔了一下。
肖闲笑得更开心了。
这位姑娘神采飞扬，骄傲地不得了。
她说:“不好意思，我也学了不少。你的主仆契约，好像不管用了呢。”
魔王又试着催动了一下，果然，连接彻底断开了。
修安藏起了眼中的意外，他淡淡道:“没有契约也无妨，反正你的用处也不大了。”
他指尖凝出黑刃，不紧不慢道:“杀了你，更轻松一点。”
说完，那道黑刃直接向肖闲劈过来。
肖闲手中也光芒闪过，一道屏障生生将黑刃挡下。只不过冲击的力道还是让她吐了口血。
但这姑娘，竟然还是在笑。
因为呢，对面的魔王大人，也吐血了。
“再说一遍不好意思，”她打了个响指，魔王腕间突然出现了个红色图案，肖闲微微背过身，颈间的黑色的主仆契约也变成了和魔王一样的红色。
“我觉得主仆契约听着有点不好听，”这姑娘用最真诚的表情说着最气人的话:“咱们学的是马克思主义，不存在压迫。所以我就改成灵魂契约了，棒不棒？”
魔王:……
他神色终于变了。
所谓灵魂契约，就是双向的，契约的二人同生共死，福祸相依。
修安迅速就想明白了，他眼中透出杀意:“你在吸蛇毒时给本尊种了契约。”
“本尊”这个词，也是与肖闲见面这么多天，第一次说。
因为，真正的，被冒犯到了。
“你不是想解毒。”
“你早发现了本尊占魂。”
“你的搭救、治疗、安慰、信任、解毒，”魔王森然道:“都是欺骗。”
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墨绿眸终于有了风浪。
魔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肖闲，空气中的杀意都简直要凝为实质。
“对。”
肖闲很坦然地承认了:“我并不圣母，也不是来当谁的救世主。”
姑娘眼睛一抬，眉眼早没有了之前不得以伪装的畏畏缩缩，有了一种尽在掌握的气场。
她说:“为了这一刻，我准备了好久。”
她合住手，将光团收回，做出个往回拉的姿势。
魔王腕间红色契约猛的亮了一下，他感觉到一阵灼痛，更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这让他都蹙了一下眉。
这位姑娘志得意满，轻声道:“收网了。”
那天向夹子音说的第二个愿望，就是:“她要学习。”
学习术法。
现在她已经达到中级法术师黄阶。
学习契约术法。
她学了好久，终于将那屈辱的主仆契约逆转。
主仆契约转灵魂契约。
“咬破对方肌肤、注入自己的光明术法、对方心甘情愿的喝自己的血。”
肖闲一字一句地背诵。
“熟悉吧，签主仆契约时你也这么干的。只不过灵魂契约，需要对方情愿。你以为在解毒，你以为自己骗过了我，所以大意的忽视这一很明显的手段，心甘情愿地被我种下了契约。”
魔王的脸色越来越冰寒，自己当时的注意力，确实没有放在这上面。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
“还有，”肖闲接着道:“我知道主仆契约会让你知道我的心声。所以我在不断用心声干扰你，无论是在选择救你时的心理斗争还是——”
她慢悠悠道:“还是你逼我吃的食物。”
魔王猛的抬头看向她，眼里意外顿显。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肖闲，酷爱吃土豆，鸡蛋也爱，那天吃鸡蛋时喝的药汁，其实是酱汁——这样吃更香。”
“我时常因吃错食物卧病在床，当然，我其实没有病，因为我不挑食，我只是单纯的懒，想睡觉，不想教你题。”
“至于为什么有时脸色那么差……”肖闲叹了口气，唏嘘道:“姐争分夺秒地学习，经常通宵，有时候你睡了，姐还在卷。”
“你很厉害，但对不起，姐以前也是厉害的人，姐最擅长的，就是学习。”
她摊了摊手:“知识改变命运，学习创造未来。修安同学，你学会了吗？”
“这一次，是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