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白崇一大半时间都不在宗门里,也难怪白无双见不到他。此刻他正带着普一、辛安以及一名卜师远赴南疆寻找金丹的下落。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因为有驻守在南疆的弟子前来报说,近来山中夜间时常闪起金光,而金光过后便会有一两名弟子失踪,起初只以为是被山中猛兽擒了去,可是,不久后又会在大山深找到他们,浑身上下不着片缕,内丹尽失、真气全无,一个个又都变成了失心疯,满口胡言乱语。白崇一命人将那些“失心疯”弟子带上来,那副模样与他初见辛安时几乎一模一样。又叫普一和辛安看了,他两个大惊,道:“是金丹所为!”白崇一腾地从龙椅中站起身来,抑制不住地激动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金丹啊金丹,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又吩咐道:“你们两个,叫上神机子,我们即刻启程。”
于是,一行四人,在南疆弟子带领下进到大山之中。弟子介绍道:“此山唤作岫岩山,以高脚岭为中心,向四周绵延数百里,山中诸峰陡峻,耕不得田、狩不得猎,因此人所不至,形成了这大片的无人区。我等不敢懈怠,日日驻守山下,每日轮值到山中巡视,唯恐不能尽职。”
白崇一心里痛快,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权且回去,我记你一功,待回宗门之后,封你做个千夫长。”那弟子闻言大喜,仅这一句话就让他比别个少走了十年弯路。
白崇一带着普一、辛安、神机子三人扎了营寨在山中守着。直到第三日,白崇一仍是精神矍铄,没有半分颓色,几个人熬不住,轮番休息,只有白崇一坐在高处岩石上盯着山谷中,等待着金光乍现。普一凑过来道:“宗主,你这般身体会吃不消的!”
白崇一道:“无妨,我倒精神的很,没有半分困意。”
普一道:“服化那金丹就如熬鹰一般,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需要有个好的精力方可,你这般耗费神思,恐到时力不能逮。”
白崇一被他这话说动了,站起身来道:“哦?这我倒是没有想到。既然如此,便听你规劝,劳你在这里看守,我进帐中睡一觉,等睡足了再来换你。”说完进入帐中,中途又转身嘱咐道:“若看见那金光,只管叫我,不要有半分顾虑!”等白崇一鼾声响起,辛安从帐里出来,走到普一面前,双目远眺,若无其事地道:“陛下!”普一下意识答道:“何事?”却随即反应过来,身上打个激灵,转头向白崇一和神算子营帐看去,听见两处鼾声如雷,又抬头看辛安,道:“不要再用这个称呼了罢,免得惹出杀身之祸。”
辛安道:“你真的甘愿给白崇一充当爪牙吗?我们皇朝的复兴大业你还挂在心上吗?”
普一无言以对,呆呆地看着前方。
辛安又道:“金丹如王权天命,只在皇族血脉之间接续传承,从未间断过。这枚金丹乃是圣皇元隆的遗物,理应由陛下继承,如何就肯轻易拱手让人?”
普一仍是呆呆地看着远方,良久才问道:“当初你私下吞服又将我和天命皇权放在哪里呢?”
辛安一时语噎,支支吾吾道:“我,我那时不知陛下仍在,一心只要报亡国灭种之仇,因此才不惧艰险,跑到大山里去寻找金丹,又冒着真气尽失的风险吞服它,全无半点私心杂念。”
普一冷笑道:“辛安!”辛安本本分分地施礼道:“臣在!”
普一又道:“你觉得我们还有希望吗?”未等辛安回答,普一便道:“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苟且偷生罢了。想要复辟,就凭你我二人吗?一个废人,一个半废人。我当年也曾做过梦,妄图借助黑刹之力卷土出重来、东山再起,但自从惠泽派我去攻打绝崖,我的梦便醒了。其实,我,昔日的圣皇,早已随着皇朝消亡了,如今的我,普一,只不过是一副灵位,被人端着、敬着、供奉着,却没人真的拿我当一回事。”
辛安道:“可是如今有了这个金丹,就全然不同了,它能够让陛下‘起死回生’,甚至能够让整个皇朝起死回生。”
普一叫一声:“辛安!”
辛安看着普一的眼神,空无一物,全没有帝王的威严与霸道,作为昔日的臣子,辛安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心中的遗憾化作一声长叹,道:“大势去矣!”普一仍是呆呆地看着远处山谷,不发一言。普一想不通,不愿看他这副模样,转身回营帐去了。
作为昔日的君主,普一的心思要比辛安重上百倍不止。然而,就因为这千钧之重,才将他压得再也抬不起身来。一个王朝,特别是传承千万年的王朝,哪里是一人之力,又哪里是想一想就能轻易为之的。从前坐在龙椅上,皇权在握,满朝能人异士尽心竭力都未能守得住,如今一败涂地、孑然一身,又如何匡扶天下社稷呢?莫说靠什么金丹,就是再来三五个白崇一也未必能够成事。想到这里,普一反而轻松了些,既然明知不可为,那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坦然接受吧!正发着呆,偶见山谷中一道金光闪过,普一腾地站起身来,口中刚想大叫,却想起辛安的话来,按捺住澎湃的心,望了望山谷,又转身看了看白崇一的营帐,直待那金光闪了三次,他才跑进去,叫道:“宗主,金光出现了!”白崇一这等修为的,即便睡着觉也睁着一只眼,只因这两三日未曾合眼,才睡得沉了些,饶是如此,普一只叫了这一声,他便飘然起身,蹿出帐去。站在那大石上,觑目远望,果见金光明灭。白崇一掩不住喜悦之情,问道:“我们过去捉他!”辛安闻声赶来,道:“万万不可!”说完私下看了普一一眼,见他虽然兴奋,但眼中仍是无神,便对白崇一道:“金丹乃是六通之物,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它都会提起警觉,此时当如钓鱼一般,放上些鱼饵,叫它自己上钩。”
白崇一道:“就是你说的,用真气招引?”
辛安点点头道:“正是!”
白崇一祭出一团真气来,浑厚磅礴,比划着印诀就要打出去。辛安赶忙制止道:“甚焉甚焉!所谓过犹不及,给得多了反倒将他吓跑了!宗主的真气厚重,倒不如用别个的!”说着看了看普一。白崇一道:“四个人,只有我与普一有真气,不用我的自然要用他的。”对着普一打一个请的手势,道:“劳烦你帮我运些真气钓那金丹如何?”普一稍作迟疑,不经意看了看辛安,便犹豫着输了道真气在手上,向那山谷中轻轻一推,打了出去。
如今,鱼竿抛出,只待鱼儿上钩。真气推出不久,果见那金光跳动着,向这边靠得近了些。白崇一大喜,催着普一道:“再送些过去!”普一又推出一道真气。俄而,那金光更近了。白崇一几乎要跳将起来,一面催促普一快些,一面问辛安道:“该如何擒之?”
辛安道:“宗主权且放心,有老夫在,定不让它再逃了。”
白崇一放了心,两眼直直地盯着那道金光,神机子也被三人的嘈杂声惊醒,跑过来观看,掐指算了算,提醒道:“这金光中有极重的血光之气,恐怕要有什么不测,宗主须注意些!”辛安回头看了神机子一眼,道:“有宗主在,能有什么不测,老东西不要耸人听闻。”
白崇一哪里还顾得上他两个的话,一心全放在那颗渐行渐近的金丹身上。随着普一又一道真气推出,那金丹渐渐露出了法相,竟然是个五尺儿童,光溜溜地凌空飘着,浑身发着金光。白崇一活了几百岁,这是第一次激情难耐。在那里摩拳擦掌,几欲上前去捉那孩子。辛安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道:“宗主莫急,让陛下再施一道力过去!”普一依言而行,果又推了一道真气,那孩子蹦跳着,将那道真气揽起来送入口中,吃得满面春光,心满意足。眼看近在咫尺,三人只需跳将过去,便可触手擒之,辛安却忽然盘抱住白崇一,口中大喊道:“陛下快行事!”普一愣在原地。那金娃娃却着实受了惊吓,纵身一跃便向来路跑去。这一切也出乎白崇一所料,问道:“这是何故?”辛安大喊道:“陛下还不动手吗?知道了这等绝密事,他得手后我们也莫想苟活!”普一仍愣在那里。白崇一挣脱了他的双手,扯过手脚来,向大石上狠狠掼下去,只撞得鲜血飞溅,脑浆迸裂,可怜那辛安气都没来得及倒一口,便一命呜呼了!
白崇一又欲向普一动手,却放不下那金童,一个闪身赶上去,伸手去抓。没想到,那金童被追得急了,转身与白崇一斗起来。它初具人形,只是胜在真气刚猛,论起赌斗来,哪里会是白崇一的对手,三两下便被白崇一压着打。普一赶上来,欲上前帮手,白崇一却喝道:“待在那里不要动,我一人即可!”普一深知失信于他,便呆呆浮在那里不敢动弹。只等白崇一将那金童擒住了,方才上前道:“宗主,要用真气炼化!”白崇一按他所言祭出真气来,像炮制药材那般,将金童慢慢炼成一枚金丹。普一打开早已准备好的金匣子,白崇一接过来顺手将金丹放进去,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转身向普一和神算子冷冷地道一声:“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