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是啊,你想想,多少条人命,还有巨额赔偿,不管是经济上,还是心理上,他怎么承受?他来的时候,跪在我面前,反反复复说着,为什么他没有死,那么多人死了,为什么偏偏他没有死,他根本就活不下去。他活不下去,他的妻子就更活不下去了,所以,他们用最决绝的方式,赎罪,结束这一切。”
齐越也怨过,别人的生活再怎么艰难,他们何其无辜?
可他们都已经死了,他还能怎么办?
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甚至不知道究竟该怪谁。
所以,他一度将这段记忆刻意掩藏,他觉得只要他藏得够好,够久,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会渐渐被时间抹去,可此时,他说出来之后,反而有一种解脱感,好像丢掉了一块沉在心底的大石头。
是啊,他谁也不怪,妈妈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保下他一条命,他还能怪什么?
除了好好活着,别无选择。
徐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光是听着,就很绝望。
她的整颗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着,心口发紧,喉咙里涩涩的,有一种连呼吸都变得很艰难的沉闷的痛。
她难以想象,那个男人是怎么拖着一身的伤痛去挨家挨户地下跪认错,一遍遍问着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什么偏偏他活着,她也难以想象,当他和妻子做那个最后的决定时,心里有多深的绝望。
是他的错吗?
徐盼不知道,齐越也不知道。
两个人陷在沉重的回忆里,整个车子里都冷了好几度,直到,看到村口,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爷爷依旧像一棵挺拔的苍松,直直地站在最前面,陈涵和王云朗手挽着手,站在爷爷旁边,后面是陈元,小声地在跟他女朋友说着什么,而那个温柔腼腆的女孩儿害羞地笑着。
齐越把车停在路边,徐盼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朝他们奔过去,她急需一个温暖的拥抱。
爷爷都没顾得上喊,直接扑进了陈涵怀里。
陈涵赶紧把人接住,什么也不说,轻轻拍着她的背。
王云朗看着面色沉重的齐越,赶紧迎上去,一脸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刚才在车上聊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她心里有点儿难受。”
王云朗一把揽住齐越的肩膀,大大咧咧说道:“过去有什么好聊的?过去,明明白白的两个字,就是已经过去了,有些事,忘了最好,别瞎聊,走走走,给你找点儿事情干,整天想七想八的,把你媳妇儿整难受了就算了,还害我媳妇儿都被抢了。”
王云朗拉着齐越熟门熟路地往家里走,陈元和他女朋友帮忙提东西,徐盼全程把脑袋搁在陈涵肩上,手也紧紧抱着陈涵手臂,整个身子恨不得挂在陈涵身上,像个没骨头的人。
爷爷笑着摇了摇头,在后面说道:“哎哟,盼盼这是想我想得路都走不动了。”
徐盼突然就笑了,回道:“就是就是,太想爷爷了。”
“想爷爷还是想爷爷做的好吃的?我跟你讲,爷爷今年给你做了你喜欢的荔枝味香肠,你一个人的,他们这群馋鬼,我尝都不让他们尝。”
徐盼松开陈涵,跑过去又把脑袋歪在陈涵爷爷肩上,笑道:“爷爷最爱我了!”
王云朗在前面咆哮:“徐大盼,你抢完我媳妇儿又抢我爷爷是吧?你给我等着!”
“王大狗,你一个新来的别跟我瞎嚷嚷啊,我就抢了怎么的?你要咬我?”
“你喊我什么?”
“王大狗王大狗王大狗……”徐盼晃着脑袋一脸得意,刚才的阴霾烟消云散。
“徐大盼,你给我等着!”王云朗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于是,两个人在本来就窄的田埂上追了起来,最后,无一幸免,栽进了泥巴地里成了泥巴人。
其余人无一例外,毫无心理负担地嘲笑两个泥巴人。
就连隔壁邻居家的大黄都出来汪汪了两声。
换完衣服,两个人就开始了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的幼稚鬼游戏。
爷爷他们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知道齐越跟徐盼要回来,做了一大桌子菜,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饭,陈元负责洗碗收拾,他女朋友当然要去厨房陪着。
陈涵和徐盼吃完饭拉了两把小竹椅,就着瓜子就开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浑身散发着诸事勿扰谁也别靠近的危险气息,王云朗和齐越不敢上前讨嫌,两个人一拍脑袋,拉着爷爷上山去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陈元接到王云朗电话,把自家女朋友丢给两个姐姐,也跟着上山去了。
陈涵顺手拉过来一个小竹椅放在陈元女朋友屁股下,招呼道:“巧巧,坐。”
林巧刚坐下,陈涵就一脸疑惑地问道:“这三个人拖着爷爷上山干嘛去了?”
林巧笑着伸手接过徐盼递过来的瓜子,轻轻柔柔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转向陈涵说道:“刚才听他们打电话,好像是去砍竹子了。”
“砍竹子?”徐盼疑惑,大过年的,砍竹子干嘛?做竹筒饭?
陈涵却一脸了然,道:“看来这三个傻大个儿得忙上几天了。”
“说谁傻大个儿呢?”徐盼嘟着嘴一脸不满,她家越越哪里傻了?高高大大,帅帅气气,聪聪明明好不好?
“我说王大狗行了吧?”反正自家狗又不在,在也没关系,照说。
林巧笑了笑,她很喜欢这两个大大咧咧的姐姐,从小被父母教养得乖顺温柔的她,一直很羡慕那些肆意张扬,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她当然也喜欢自己,但是,总归在心底里向往着另一个更活泼的自己。
没多会儿,爷爷回来了,又过了一会儿,三个背着竹子的男人也回来了,然后,马不停蹄地在爷爷的指导下开始做小竹椅。
但很明显,这事儿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得多,天都快黑了,一把小竹椅还没做出来,三个男人对视一眼,那一丝丝放弃的念头突然就烟消云散,一股莫名的胜负欲开始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