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争夺几百亿的巨额家产,还是仅仅几万块的微薄财产,一旦牵扯到金钱,人类丑恶的一面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灵堂里,在陈老石黑白遗照的注视下,他们互相攻击、嘲讽、辱骂,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与自己血脉相连、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姐妹,而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激烈的争吵持续到半夜,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这才各自找地方坐下。
老太太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儿女们的纷争,只是坐在一旁,拿着一叠纸钱,默默折着元宝,动作机械而迟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屋外,风雨愈发猛烈。1 月的中港,夜晚气温在 10 度以下,习惯了花都温暖气候的三女儿,实在受不了老家这阴冷潮湿的空气。
“妈,我进屋休息一下,我冷。”
她打着哆嗦,说完便快步走进房间。
这是她们姐妹以前住过的房间,三女儿伸手按了两下电灯开关,灯却毫无反应。她又连续按了好几下,依旧一片漆黑。
“丢!这破房子!!”
三女儿气愤的用力一拍电灯开关,头顶上的电灯明暗了几下,终于缓缓亮了起来。
三女儿扯掉了身上的麻服,坐在床边,这张死硬的木板床是她的童年阴影,因为这张木板床在冬天里不但硬,而且冷,不管垫几层被子都一样。
而且,这个木板床的下面是空的,无论她们姐妹怎么说,固执的陈老石都不许她们在床底下放东西。
小时候,龙头里有个独居的老爷爷,特别爱讲鬼故事。只要有小朋友愿意听,他就滔滔不绝,而且他讲的故事都和村子有关。有一次,老爷爷给她们讲了一个床底下有鬼的故事,吓得三姐妹整整半个月晚上都不敢去茅房。
龙头里的正中央有座老宅,每到半夜,总是会响起一阵阵的敲门声,就像是有人用手打门一样,因为以前的老宅门都是木头的,所以那个打门声听起来总是特别沉闷。
有次,陈老石带着全家人下地干活,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陈老石一家人经过那座老宅的时候,都听到了那沉闷的敲门声,陈老石听到了那敲打的声音,还特地带着全家人绕了另一条路回家。
过几天,三女儿遇到了那个老爷爷,就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老爷爷嗤笑了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以前我们这个村里住着一个大户人家,不过后来老爷得了瘟疫,全家人都没了,就剩他女儿一个,有一天晚上一个蒙面的歹徒闯进了那栋老宅,把那唯一的女儿给侵犯了,那女孩子说要去报警,那个蒙面歹徒就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那女孩子给杀了,尸体就藏在宅子里的大床下。”
“后来,每次有人经过的时候,就会听到有人在里头拍门的声音,有人说那是那个女孩那时遇到歹徒时拍门求救的声音,也有人说那是警告所有人都不要想进去。”
那次之后,三姐妹都再也不敢在晚上的时候下床上茅房,因为她们害怕回房间的时候,会有一颗头在床底下,还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床底下直勾勾的看着她们……
那个老爷爷知道的故事很多,他还跟她们说过,村里有一块玉米地,每到月圆的时候,玉米地里总会发出呵呵呵呵的声音,很多人以为那是老鼠,其实并不是。
很多年前,村里有一对恋人,男生家里很穷,所以女生家里并不同意他们的亲事,他们每天晚上就在玉米地里约会,后来女生家里给她安排了亲事,两人不想分开,所以就约好在玉米地里服毒殉情,结果那女孩服毒之后,那个男生反悔逃走了,那女生死后,村里的人就总会在玉米地听到那女孩怨毒的笑声。
还有一次,四弟和小弟在山边玩耍,哭着跑了回来,说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五个孩子回家时碰到了爱讲故事的老爷爷,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老爷爷点起一根烟。
“你们是不是听说过20多年前有个女人在那边跳崖自杀?其实,她是被人推下去的,那个推她下去的人想对她不轨,结果那女人抵死不从,而且还狠狠地打了那人一耳光,于是她就被那个人给推下去了。”
“那抓到那个坏人了吗?”
老爷爷摇了摇头,长长吐出一口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自然没有人抓得到他。”
当时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懵懵懂懂,但现在三女儿想起了那个老爷爷那时的表情跟说的故事,冷汗就从颈脖中流了下来。
她现在懂了......
如果被推下去的那个女人到现在还没找到是谁推的,那爱说故事的老爷爷又是怎么知道那女人打了凶手一耳光的......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 “吱呀” 一声打开,老太太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她。
三女儿吓了一大跳。
“妈……怎么了吗?”
“你跟我过来一下,你爸有东西留给你。”老太太的声音冰冷。
三女儿听闻此言,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原本惊恐的神色瞬间被喜悦所取代。她急忙起身,紧紧跟在老太太身后,出了房门,朝着屋外走去。
一路上,三女儿满心都在猜测陈老石留给她的会是什么。是现金?还是另外的宅基地?
自幼,她的身体就比其他兄弟姐妹孱弱许多,也正因如此,陈老石对这个小女儿格外疼爱。但凡有什么稀罕好吃的,总会单独给她留一份。
会不会是父亲早就料到自己离世后,四弟和五弟会妄图独吞所有遗产,所以特意给她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偷偷留了一份呢?
三女儿越想越是开心,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老母亲,脚步轻盈得有些诡异 —— 因为她的脚后跟根本没有着地。
跟着母亲走到茅房外,老太太停下脚步,不发一语的缓缓抬起那只干枯如柴的手,指向茅房外那扇破旧不堪的木门,那扇门在岁月的侵蚀下摇摇欲坠,门板上的木纹仿佛是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阴森。
“爸给我的东西,藏在里头?”
三女儿满脸疑惑。
母亲缓慢而僵硬地点了点头。
三女儿虽然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但她的理智已经被贪婪和渴望蒙蔽,农舍就这么点大,能够藏东西的地方的确不多,陈老石家的茅房很大,里头还有放一些柴禾,所以藏点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三女儿打着手机的电筒,走进了茅房里,她打量着四周,觉得父亲留给她的东西,最有可能被藏在茅房角落的那堆柴禾里头。
她掩住鼻子,小心的搬动着角落的柴禾,她怕被屋里的人听到,她不想被那群贪婪的兄弟姐妹分走一毛钱。
“你们都不知道我在花都过得有多苦……就连呼吸都要钱,一分钱要掰两半花,包里只剩200块,却还要刷卡跟那群姐妹喝下午茶。5块钱一份的斋肠粉我已经吃到要吐了……每次提着包出门,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路人一眼就看出我的包是假的……”
她一边搬着柴禾,一边神经质的自言自语着。
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就像是某种潜藏在黑暗深处的生物从水底缓缓冒出来的动静。
【不会是有人发现了吧?】
三女儿心中一惊,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她猛地转过头,将手机手电筒的灯光迅速照向茅房门口。看到茅房的门依然紧紧闭着,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在那黑洞洞、深不见底的粪坑里,一只青黑色、骨瘦如柴的手正缓缓地伸出来,五指僵硬地弯曲着,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