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攀龙山,东峰。
“主上,除了对面山上的南吾人,还有一批人马在接近这里。”
萧暮廷挥手让属下退去,勾起了唇角。
还有第三批人吗,八成是隐雾城的城主来了。
看来,这算天机、观星象的能人,不止他北昀有啊。
“独眼!”萧暮廷看向他身后的一位黑衣老人。
“你确定那个会影响天下大势的天外来客便是在今夜现身吗?”
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老人并未动弹,他只是抬头确认了下星象,随即肯定的点点头。
“那就等着吧,孤也实在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
夜风微凉,月明星稀。
大约一刻钟后,漆黑的夜空忽被一阵强光点亮。
萧暮廷放下手中品酒的夜光杯,有些兴奋的抬眼看去。
“弥独,你还要负隅顽抗吗?”一个清冷的女声响彻峡谷。
“哈,我看到了谁啊!”一个低沉的男声紧随其后。
“大名鼎鼎的墨队长这次居然亲自出马了!”男人嘲笑着,声线里透出一丝悲凉。
“跟我回去受审,是非黑白自会给你一个公道。”清冷的嗓音依旧沉稳。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没错!”男人吼道。
“那就别怪我了。”
语罢,星空乍然闪烁,墨焰积蓄能量一拳挥出,霎时五颜六色的流光向胡乱飞舞的流矢一样攻个同一个方向。
男人想逃,可移动的身形终究比不上光速。
“砰!”
地上的人们都被这声巨响震的心神恍惚。
萧暮廷也不例外,他强忍着胸口的不适,紧紧盯着空中。
蓦地,一个白衣男子闪现眼帘,他以雷霆之势一路下落,直到狠狠砸到地上。
紧接着,一个全身黑衣的长发女子站在了他的不远处。
“我再问你一次,是否随我回去受审!”墨焰紧盯着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呵…”口中涌出鲜血的弥独自嘲一笑,他不紧不慢的抬头,像和老友聊天那般闲适的道:“墨焰,你爱过吗?”
墨焰没有回答。
他再问:“你有为谁不求回报的做过什么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墨焰有些不耐烦了。
“你这种人不会懂的。”弥独失望的摇头。
在墨迹准备再次出手时,他的身体突的膨胀数倍,像个突然吹大的气球,随时都会爆开。
还差一步就抓到她的墨焰气愤的咬牙切齿。
他居然要自爆!
眼看远离已经来不及,墨焰大喝一声,往旁侧一挪,用流光包覆全身。
萧暮廷让这一暮惊到了,他关切的看着墨焰,使出浑身解数将轻功提到极限。
另一侧,无国新帝何无愁也飞驰而来。
暗处,等着看好戏的隐雾城城主步惊鸿勾起了嘴角。
自爆能量毁天灭地,哪怕有护身屏障,墨焰依旧喷出一口心头血,像一叶浮萍一样坠落。
本以为这次得摔个粉身碎骨了,蓦地,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抓到她了,萧暮廷低头望着怀中的女子,心口怦怦直跳。
“放开她!”何无愁晚了一步,他聚指成爪一手攻向萧暮廷面门,一手抓向墨焰。
萧慕廷神情一肃,闪身避开后就这么抱着墨焰和何无愁打起来。
这当,双方带来的人马也都赶了过来,开始激烈拼杀。
墨焰现在使不上劲只能暂时待在这人怀里。
她密切注视着弥独坠落的地方,以她对那人的了解,这一切还未结束。
果然,夜空中,八道红光飞速散落四方,伴随而来的是弥独越发低沉的嗓音。
“墨焰,你不要拯救这天下苍生吗,今夜,我就散了我的脑电波,换这天下永无安宁!哈哈哈…”
墨焰心头一紧,用尽最后的能量腾空而起。
“姑娘!”萧何二人异口同声并停下打斗。
见她身子投向远方,二人同时起身追了过去。
墨焰将能量分成八股,想阻止弥独的脑电波找替身。
也不知是他死前怨气太深还是墨焰身受重伤的缘故,她终究是晚了一步。
看着七零八落渐渐隐去的红光,墨焰气的咒骂一句。
虚弱到极限的她,脑电波和身体霎时分离,一缕五彩霞光消失在山谷间的破庙里。
萧何二人一直追着墨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一刻钟前,山间破庙里,几个身强体健的男子正围着一口棺材睡觉。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老嬷嬷都靠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身边,三个人都睡着。
此刻,妇人睡的并不安稳,她秀眉紧蹙,面颊发黑,额上还冒着虚汗。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老嬷嬷被妇人的哼哼声惊醒,见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嬷嬷,我的肚子好疼,是不是要生了?”晴娘有气无力道。
“要生了?这如何可能,你怀孕才五个多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啊。”
“姐姐,你没事吧,你别吓明儿。”小沈明握着姐姐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可是身子出了问题!”负责护送棺材的领队周远听到这边的动静上前询问。
“周队长,我家夫人不知何故,突然腹痛如绞,你能派人去找个大夫来吗?”柳嬷嬷请求。
“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荒山野地,一来一回,恐怕要两个时辰啊,夫人能等吗?”
“那要如何办,总不能放着夫人不管啊。”柳嬷嬷哭诉。
周言沉思片刻有了决定。
“沈海,你往东边去…”
周言想的是他们四人,兵分四路往四个方向,哪怕有一个人能提前请来大夫,夫人也多一份生机。
沈晴娘越来越疼,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直到破庙上空彩光熄灭,她忽地不疼了。
“夫人,你可好些了?”见她也不叫疼了,反而有些呆愣,柳嬷嬷赶紧询问。
晴娘没答她,她的心中正在与逐渐占据她身体的另一人对话。
“对不起,我只是暂时休息一下,很快就会离开。”墨焰也没想占她身子,只是受伤的脑电波本能就会去其他人身上休养,特别是孕妇。
“不…你等等!”晴娘听到这人能与自己对话,还能听到她心里的话,惊讶过后只想留下她。
毕竟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我愿意把身体给你!”她决定了!
“你说什么?”墨焰闭眼一探,这才发觉这具身体中了剧毒,毒血很快便会走到心脏,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你应该能感受到吧,我就快死了,姑娘,请你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
墨焰有些犹豫,她眼下是需要一具普通人的身体来尽快复原,只是…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她把顾虑说了,晴娘却笑着让她无需愧疚。
“我本来就要死了,只是有些心愿尚未达成,姑娘只要完成我的心愿,我…虽死足矣。”
晴娘不知自己哪来的感应,总觉得这位姑娘能做到她无法做到的。
眼看自己的能量已经接近于零,还有那没找到的八片碎片,墨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应下了。
“姐姐,你身子还疼吗?”小明儿见姐姐脸色不再发黑,身体也不再颤抖,小心翼翼的问。
“无事了,姐姐现下舒服多了,小明儿你去端点水给姐姐喝好吗?”送走了沈晴娘,墨焰用最后的能量净化了她的身体,毒,自然是解了。
“好好,我这就去。”沈明高兴极了,立马跑去佛堂前的井水旁。
柳嬷嬷也喜极而泣,赶紧去帮着他打水。
水刚打好,两个形貌贵气的男子便一前一后的冲进破庙。
“你可看到一个全身黑衣,黑靴,长发卷曲的女子?”萧暮廷怀疑的盯住沈晴娘,明明是掉在这里了,怎的会没人。
“未曾看到。”墨焰没想到这人居然找来了,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些人在周围偷看,只是对这些凡人她无所谓。
何无愁在两人对话时已将破庙走了一圈,能躲人的地方都找了,确实没有。
他最终把目光投向钉死的棺材。
“这里躺着何人?”
“这里躺着的是我家老爷,我家老爷是明威将军的副将。”柳嬷嬷怕这些人开棺打扰,故而赶紧自报家门。
“北昀?你家老爷是陈清远!”萧暮廷道。
“是的,请问您是?”柳嬷嬷见这人直呼老爷名讳,应是在北昀朝中有官职,赶紧行了个礼。
萧暮廷邪笑了下,没做回答。
低眉时,他瞧见这妇人一旁铺着的干草里好似有个小人偶。
他看到时,何无愁也立刻注意到了,萧暮廷快他一步将人偶拿到手里端详。
黑皮衣、黑皮裤外加一头卷曲及腰长发,这分明就是那个神秘女子。
“这是我的人偶!”墨焰看到自己的“躯体”居然被他人夺走,顿时有些急了。
“你的?这种材质的人偶世所罕有,岂是你一个副将夫人可以拥有的。”
说到这里萧暮廷神情一冷,质问道:“还说你没见过她,没见过你怎会说这人偶是你的,她在哪儿?”
墨焰愣了下,一时竟有些答不出来,眼下她能量殆尽,不是能硬碰硬的时候。
她故作吓了一跳,随即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人偶,这才松了口气,道:“是妾身看错了,这不是我的人偶,嬷嬷你看看人偶是不是还在包袱里。”
“我去看。”小明儿将碗里的水递给姐姐,这才打开放在地上的包袱。
果然,一个黑色的、与萧暮廷手中差不多大小的人偶跃然眼前。
只是这尊一看就知道是个男人,还是个穿着盔甲的男人。
何无愁余光一直没离开过人偶,趁萧暮廷看包袱时,突然出手抓向它。
这一抓竟然拉掉了人偶的一只手臂。
萧暮廷气急,两人一时又交起手来。
何无愁边打边退出破庙与自己的属下汇合。
萧暮廷为了夺回他手中的残臂一直穷追不舍。
“主上,不能再追了,前面已经进入无国边境,恐有埋伏!”属下提醒。
“吁…”萧暮廷不甘的拉紧缰绳,暴怒的脸上风雨欲来。
平息了片刻,他把手中的人偶小心放进怀中,下令折返。
破庙里,天还未大亮,去找大夫的四人也未回返。
沈晴娘的包袱里带有通知使用的发焰筒,墨焰让柳嬷嬷释放了一个,若是四人能看到就能即刻回返。
“夫人,您当真已经大好了吗?”柳嬷嬷是沈氏奶嬷嬷,一直将她视如己出。
“无事了,方才大概是赶了一天的路,有些动了胎气,好在到底是挺过来了,要看大夫也等回了御都再说吧。”墨焰安慰老人,中毒的事暂且没提。
“哎,回去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老爷…死的并不光彩,在家中又没什么地位,夫人若是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被他们磋磨呢。”柳嬷嬷说着便抹起了泪。
墨焰既成了沈晴娘,自然也接受了她的所有记忆,她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也无惧。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抚了抚弟弟小明儿的脑袋,从此后这两人就是她的责任了。
三人闭目假寐等待周言他们,又过了一个时辰,庙门外隐隐传来纷乱的马蹄声。
墨焰没想到这位锦衣公子还会回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原主记忆里,没有这位公子的印象。
“你们不是要护送陈志远的尸身回御都,正好可以和孤同路。”
一个“孤”字惊了三人,主仆连忙跪地行礼。
从进庙开始,萧暮廷便一直在打量沈氏,他总觉得这女人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她和那个神秘的女子有渊源。
否则,何以解释人偶会在她的身边出现。
所以,他做了个决定,就近观察!
“你一直在天裕关陪伴你夫君?”陈志远是驻守边关的副将,朝中规定,参将以上离御都超过三年者,可将妻妾带至距关口较近的关城居住,但也仅限于此,父母亲族等不可,若是有了子女,也需得送归。
“是的。”墨焰点头。
“你可知你夫君为何会死?”
墨焰再次点头。
萧暮廷笑了笑,接着道:“既然如此,你还敢带着他的棺材回来。”
“他是冤枉的!”在没确定此人无害前,她不会拿出沈氏留给她的证据,但必须否认,若是一国太子都给陈志远定了罪,那她也回不去了。
“谁是谁非的确还需查证,你可想参与此事?”萧暮廷抛出第一个诱饵。
“妾身能参与?”妇人有如此大的权利?
“孤同意你便可以。”言毕,萧暮廷故意拿出那尊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