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发紫、明显身患各种心脏问题的老人却十分热情,根本不理会彻的拒绝推诿。彻一动也不敢动,就怕稍稍激烈的肢体动作就把老人推翻。
眼看彻满脸无奈又手足无措到大汗淋漓的可怜状态,还是朝日奈右京站出来劝:“好了,加藤先生,报答的事情先略过不谈,一之濑先生现在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加藤不满,“我的报答也很重要的好吧!”
朝日奈右京慢条斯理地穿上西服的外套,神色平静道:“十分抱歉,但警局里有人等着。”他又将眼镜戴好,回头看向彻,“走吧一之濑先生。”
彻这才趁机从老人的热情中撤出来,扯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紧紧跟在朝日奈右京的身后直到走出律所。
“上车吧。”朝日奈右京说着,英俊的脸庞朝向彻的方向,先行一步拉开副驾驶的门。
因为日本隐藏的社会规则,彻不好意思提出自己想要坐在后位,只能在朝日奈右京的目光下乖乖低头,坐上他的副驾驶,一板一眼地系好安全带之后,双腿并齐,手顺势放在膝盖上,姿势乖巧地看向道路前方。
彻本以为这位律师只是帮他从加藤超乎寻常的热情中脱身,但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有另外的事情。
“工藤先生对杉上平川的案件有另外的发现。”朝日奈右京目视前方,透明的镜片上掠过周边高楼的倒影。
“——!”彻心脏猛地一跳,眼睛无措快速眨了两下,脖颈僵硬地一动也不动,心想难不成是他发现了其中另一个人的参与。
下一秒,他心里更深的茫然涌入,明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在这个时候竟然最担心的是对方被发现。随着幼时被时光掩埋的记忆渐渐复苏,彻已经不能用之前的目光去看待那个冷漠凶戾伏黑甚尔了。在那个陌生的死者和幼时相识的伏黑甚尔之间,他的心已经偏了。
这种背弃原则的想法让他心里浮现某种自我厌弃的情感,又有种莫名的情绪,似乎在庆幸,伏黑甚尔杀掉的杉上平川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这也不是伏黑甚尔杀掉他的理由。
喉结上下滚动着,彻嗓音干涩:“……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朝日奈右京隐约知道彻的性格,只以为他这样沉默的反应是正常的,“正常来说是没有的,但是因为你母亲的画作被他拿来博取名利,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按理该有知情权。”
“今天就要定案,所以这一趟就当去做一个见证。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肯定不是简单的案件。”
因为朝日奈右京最后的那句话,彻一路上都没能放得下心,直到站在警局的门口,他才回过神。
“当时现场证据太过于缺乏,至今不能确定杉上平川死于谁的手上。”目暮警官叹了一口气,“……我说啊,这样的人确实该死,但死于其他人的手上,倒显得我们警方无能啊。”
“现在的社会舆论不再倾向于逼迫警方找到真凶,反而都是一水的要求抓捕他的那位高官父亲。”工藤优作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才道:“事实上,那位长谷川的有些行为和反应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目暮警官疑惑,“他不是一早就排除了嫌疑的吗?”
工藤优作沉默片刻,“……就当是我多心吧,我总觉得这个案子不应该就这么了结。”
彻在旁边安静听了一会,大致也了解现在的情况。
随着枪杀案和炸弹案的案情推进,杉上平川这个在彻经历里最没有存在感的死者渐渐带了更大的影响。
家庭背景雄厚的杉上平川不仅在多个比赛中抄袭,而且还曾逼迫同组人员弃权或者为他代笔,更有甚者,他会暗地里拿着不同人的各种行政把柄胁迫、虐待对方。
炸弹案的凶手长谷川行凶的原因就于此相关,本次绘画比赛进行之间被判为自杀结案的参赛女画家似乎是他暗恋的学生,死因是上吊自缢,据说死状极其凄惨,生前应该遭受了极端的虐待,除了脖颈折断之外,全身多处骨折骨裂,全身血管也有多处破裂,甚至眼球的小毛细血管都不是完好的。
女画家和杉上平川的通话记录和line聊天记录作为佐证,她曾为杉上平川代笔不止一次,但似乎本人并不是自愿,只是迫于对方手上的“照片”和“视频”——很直白的手段,对女性来说确实很有用。
彻微微沉默,他看过工藤优作的推理小说,稍稍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猜测那位女画家绝不是自杀而死,而工藤优作和警方对案件的新发现大概就是这些,死者杉上所做的、不为人知的恶劣犯罪。
他问过硝子,上吊自缢并不会导致眼球小毛细血管的破裂,那位女画家大概率是被人勒到窒息死亡的。
硝子这样看书自学的半吊子医学生都知道的事情,警局那些名校毕业、经验丰富的法医怎么可能不知道,其间必然有隐情。
加害者之后还凭借着妈妈的画享受着全社会的赞誉和崇拜,与此同时,另有女孩尸骨未寒。
只是稍微想一想,一阵怒火从胸膛之内漫出,激得他脑袋昏沉,差点被气到站不稳。
他咬牙骂了句,“真是、人渣!”
本来动摇的心神也坚定下来,一直紧绷成拳的双手缓缓松开,骨节摩擦间,指头咔吧咔吧、一顿一顿地伸展。
得知长谷川因为毁坏公共财物和谋杀未遂面临五年的监禁,彻闭了闭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觉得这个结局其实也还好。
他的表现略有些紧绷。
工藤优作心神一动,转头看向彻,眼神带着莫名的意味,问道:“一之濑先生,你是也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彻无辜又纯洁的漂亮脸蛋上带着真切的疑惑,看起来懵懂又可爱,“我只是很疑惑,他是从哪里找到我妈妈的画的呢?我都不知道她画过这样画,妈妈会不会还有更多的画在其他人手里……”卷翘浓黑的睫毛颤抖着,彻微微垂头敛目。
“一之濑夫人生前常去的画室内之前有失火的经历,大概是那个时候有的画作遗失。”目暮警官对彻的态度很友好,中年警官脸上的笑容堪称和蔼,“哎呀,一之濑小先生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们已经记录在案,以后有相关消息会联系你的。”
彻点点头,浅浅笑了笑,嘴角抿起一个小小的梨涡,“谢谢你目暮警官!”
目暮警官招呼着彻录取各种数据,一直跟在身后的朝日奈右京也带着彻跟警局的人员商议各种赔偿和转让。
彻眨了下透蓝的眼睛,悄悄藏起汗涔涔的手心,将温热的湿意抹消在卫衣的衣摆。
……总之,因为各种问题,彻直到暑假也没能回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