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看着公爵,问他:”你现在感觉悲伤吗?“
公爵笑了笑,“或许吧,但人生其实也有很多乐趣。偶尔我会梦见她,醒来时总会觉得自己老了。”
“我也想经历属于自己的人生,但我现在觉得自己被限制了,我不喜欢那些要求公主必须做到的规则。”安娜说。
“也许你应该尝试一下新的生活,当然,我不是鼓励你离家出走,改变生活有很多种办法。”公爵笑着说。
“我不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每天都太无聊了,妈妈在教我纺纱,但我不喜欢做这个,我想出去骑马,想出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看那些村庄,田野和城堡!还有大海和夜晚璀璨的星空!我还想看北地的雪,我从来没有见过下雪,爸爸说,雪花是白色的,它终究会化为水。”
“公主,我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了。”公爵笑着,“我也不清楚你该去做些什么,但总有一点,你应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只要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就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即使是很小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也应该认真完成它。”
安娜认真地点点头,“谢谢,我记住您说的了。”
公爵在看着她微笑,他喜欢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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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晚了,低沉的钟声自孤寂的塔楼中敲响,午夜到了。
安娜有些犯困,她微闭着眼睛,心不在焉的听着那个很乏味的屠龙故事,当亚眠伯爵绘声绘色地讲到屠龙者手持祖传利剑,小心翼翼地潜伏至熟睡的巨龙身边,接着巨龙不经意间的一个翻身,差点压死勇敢的屠龙者时,不少女性热心听众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为她们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所遭遇的危险而提心吊胆,安娜注意到自己母亲几乎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种无聊的骑士小说怎么也会有人喜欢?
德拉萨公爵已经走了,他刚才向国王请辞先行离席,公爵真的老了,彻夜的欢宴已经不再适合他日益老迈的身躯。埃克哈特三世同意了他的请求,特意将公爵安排在号角塔中暂住,那里的客房很舒适。国王对当年和自己父亲并肩作战的德拉萨公爵还是抱有真正的尊敬和信任的。
安娜觉得,自己也该回去了。所处宴会上的一切在她看来都逐渐无聊起来,喝醉的男人在四处大声喧哗,亚眠伯爵依旧在讲他的故事,这个无趣的故事好像永远讲不完,搞得像什么神圣的历史似的,既闷且长......
“爸爸,我能先回去休息吗?我累了。”安娜询问离她有好几个座位远的国王。
国王点点头,“回去吧,确实很晚了,让仆人领着你走。”
“喔。”安娜低低地回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她并不想找一个仆人陪着自己走,她认为毫无必要。
穿过温暖的大厅,走出由青铜所铸的古老大门,瑟堡的中心场地出现在安娜面前,黑暗中,王室花园在东边,那里枯寂的草木被寒风抽打着,发出不祥的轻微碰撞声。安娜裹紧自己的长袍,朝王室居住的主塔楼——巨人塔走去。
一路上,除了塔前正在打盹的一个卫兵,安娜谁也没有碰见,四周静悄悄的,这确实是个沉静的夜,欢乐都集中在大厅里,只是一墙之隔,就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巨人塔形如其名的硕大塔身出现在安娜面前,这座古老的塔建于五十年前,由灰石块筑成,高约二十五米,塔尖直指天空,是瑟堡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
安娜并没有打扰那个倚在门口,已经睡熟了的卫兵,她轻轻地走上旋转着的台阶,手持着照明用的烛灯,迈入黑暗中,一步步走向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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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醒来时,阳光已经穿过玻璃镶嵌窗,在屋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闪光,出奇的美丽。安娜走下床,她发现时间还很早,这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这个钟点并没有那些爱热闹的家伙们吵吵嚷嚷,感谢圣母,他们被困在睡梦中,有些甚至一眠不起。
安娜又穿上了那件鹿皮斗篷,她挺喜欢这件衣服的,反正冬幕节已经过去,再说自己母亲多半还在休息,安娜猜测,她昨晚一定是听亚眠伯爵讲完那个无聊的屠龙故事才去休息的,至于这要花多少时间,贞女在上,安娜笑着想,也许是一个世纪吧。
女孩穿过青石古道,一路来到花园,晨光中的花园格外动人,即便在寒冬肆虐中那些古树纷纷凋零枯萎,但安娜觉得它们来年还能重获新生。与人正相反,前几天,城堡的老花匠就病倒了,被伤寒所击倒,没几天就死了,他的尸体可不会在来年复苏。其实有时候当个树可能也挺好的,对那些追求永生者来说。
提到花匠,安娜还没见过新来的那个呢,听说也是一个老人,从瑟堡的其他岗位上调来的,据称以前略懂照料花花草草的细致艺术。安娜想去看看他,公主平日里喜欢和这些身边的人接触,她认为这能让她学到很多东西,有时候还能听到一些精彩的故事,这些人都比她年长,拉妮娜告诉她说,年长者有更多的智慧。
很幸运,没走几步,安娜就在花园小道的尽头发现了一个老人,看起来正是花匠。老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色粗毛料袍子,上面打满了补丁,这个孤独的人此刻正迎着晨光,佝偻着腰,费力地喃喃自语着什么,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安娜很好奇,她想知道,花匠究竟在说些什么呢?要到达目的并不难,公主选择了悄悄地靠过去,这种方式相对隐秘,而且是温和的窥探,惊动花匠的几率并不大。比起直接上前打搅询问,偷听或许是个明智之选,因为安娜很快就如愿以偿,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复仇之父,灰绞架和战争之神,我在此向你祈祷,希望你将那些我深深憎恨的敌人统统扔到寒冷多雾的尼弗尔海姆去,让他们在那里受尽各种可怕的折磨……我没有贡品向你献祭,万能的父啊,如果你真如传说那般睿智,那你应该知道,我早已失去了一切……”
安娜呆住了,只感觉全身血液渐渐冰冷,面前那个原本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可怜的老人在她眼中一刹那间变得神秘莫测,像是邪教的巫祭,诡秘而又可怕……花匠口中的复仇之父、绞刑架和战争之神明,她知道那是谁,一个城堡卫兵曾偶然告诉过她,这个连名字都在一千三百年间被逐渐遗忘的存在,是古老而又野蛮的帝国时期,大多数人所信仰的一群至高者中的一员---------
现在的人们称之为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