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要做些什么?”埃隆王询问他唯一的女儿。
“清晨向旧神祷告:上午去林中狩猎:下午练习骑术:夜晚在篝火前唱歌。”未来的女王亚珊回答道。
----------《埃隆王传记》
“你今天要做些什么?”拉妮娜王后询问她唯一的女儿。
安娜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回答,”清晨我要打扫自己屋子的卫生:上午要跟着修士学习:下午练习纺织:晚上练习抄写。“
“好孩子,快去吧!时间宝贵。”
“.......”安娜又打了个哈欠,带着满脸困倦之色转身离去,她觉得好无聊。
走下巨人塔的旋转阶梯后,出了门,清晨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安娜裹紧了新换的袍子,之前那件鹿皮斗篷被拉妮娜拿去让王室裁剪师和制衣师们重新制作了,这真是大题小做,安娜困顿地想,听说要花一个金币,这对于那些农民来说可是一大笔钱。
至于到底是多少,安娜也不清楚,她也不想去考虑,毕竟刚睡醒的人即便身体机能开始运转了,但是精神上仍然处于半休眠状态,尤其是知道自己又要度过无聊的一天时,或许没人会费力提起心神。
走过一大片石板路,穿过几个站立在寒风中的城堡守卫,又看着几位厨房的学徒或是侍从们捧着各种东西跑来跑去,一眨眼,餐厅就到了,这栋红砖垒成的小房子相比较周围那些外表灰暗的高大建筑时,显得异常精致。
早餐就在里面,公主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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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从修士的小小藏书室中走出来时,安娜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贞女在上!那些繁杂深奥的教会典籍简直太枯燥了,通篇都在讲圣母如何显灵,然后号召自己的信徒去虔诚供奉什么的,我的天,偏偏修士还要求自己必须在明天背会那本典籍的第一章——那可是有好多好多字啊。
垂头丧气的,安娜不耐烦地踢出一颗小石子,石子受力远远地被滚落至瑟堡的一侧城墙,公主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在由稻草和杉木所建的马车棚中,她发现冬幕节来赴宴的贵族的马车已经全部不见了,看来最后一批人已经在她上课时离去,城堡顿时感觉空了许多。不知为何,安娜心头泛起一阵失落之感。
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一切,有意义吗?
她不清楚。
安娜想到了花匠和他的旧神。
于是她小跑到墙边,捡起那颗石头,然后向着花园走去。
但令人遗憾的是,寂静的花园空空如也,花匠并不在这里,安娜去了他的工棚小屋中,也没有看到他,反而找到了那个被摆放在隔板上的灰色绞刑架模型。
安娜拿起模型,疑问自心中产生,他去哪里了?
很快的,公主作出了决定。她重新放下模型和那块石子,跑出工棚,一路来到城堡中,直奔城堡总管的房间。
推开门,还是那个记忆中的胖子,穿着灰色、有些发白的未经过染色羊毛长袍,肥硕的身躯窝在一张岑树桌后,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明市侩的光,此时那道光正朝向安娜。
“啊!日安,公主殿下。”城堡总管有些费力地迅速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
“日安,总管先生。”安娜回礼,“我刚刚经过花园时,并没有看到花匠,他去哪里了呢?”
胖子眉毛一扬,显然是对公主所问的事情有些诧异,“花匠?是那个新来的约翰吧?噢......让我想想,今天有人代他向我请假了,说是受了风寒,正在卧床休息。和他的前任一样,真是不幸。他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风寒.......对,没错,这可真是一种可怕的诅咒......对了,公主殿下,您问他的情况干什么呢?”
安娜洒然一笑,“谢谢你的回答,总管先生。这个老人曾经教过我识别观察一些花草的特征。既然他病了,我想去看看他,你能告诉我,他住在哪里吗?“
“噢.....是这样啊。”总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号角塔旁边有一座小木屋,那里就是他的住处。”
“再次感谢您,总管先生。”安娜道谢后,合上了屋门。
城堡总管重新坐回自己的宝座上,抬头望向窗外,茫然的在思考些什么,“你说,光辉十字驱疫者早上有看过那个老家伙吗?“他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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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神在上,显然是没有。
推开破木门的一瞬间,安娜就明白,约翰不可能再活过这个冬天。
准确的说,他已经危在旦夕了。
昏暗的破旧木屋中四散着一股死寂的气味,摆着仅有的一张木椅,一张木床,连张桌子都没有。花匠就躺在那张木床上,盖着一袭薄薄的单子。屋中四面漏风,寒冷如冰。
花匠的咳嗽声仿佛隔着很远才传来,老人看到了安娜,他吃力地想要挣扎着坐起身,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也不复存在,一瞬间,花匠心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马上就要迎来终结。旧神的身影已经依稀浮在木屋上空,是复仇之父肩背上站着的那只渡鸦,等下它就会飞入屋中,带自己离开尘世。
“公主......”
安娜慢慢地走过来,看着这个将死之人。
“如果我马上叫来光辉十字驱疫者,再为你更换一个更好的环境,你能够挺过来吗?“女孩悲伤地轻轻问道。
花匠身躯颤抖着,浑浊的泪滴滑过苍老的脸颊,他喉头抖动,虚弱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没用的.....我.......我活不过今天了......这一切都是旧神的旨意,它们能够决定每一个人的命运.......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是,是复仇之父,他来找我了......他对我说,我今天就会死。”
安娜不忍地摇摇头,”那只是个梦罢了......“
“不.....不,公主.......有的梦会成真的,是的,我很多年前就做过一个,梦中出现的一切在未来都发生了,正是......那个梦预言我会失去掉所有,就是因为它.....我才沦落到现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状况........”
“你的神和那些它们带来的梦,它们主宰不了你!”安娜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
“不,不。”花匠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呼吸时一吸一收都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像是个破旧漏风的风箱,“它们能.....它们能的......每一个人都被看不见的线牵连着.......你不得不,服从.......”
安娜捂着脸,避免花匠看到她的泪水如泉涌般滑下面颊。
“安娜......你是个好孩子,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我的女儿。我,我对不起她......是我害了她......我是个该死的家伙.....旧神啊!“花匠说到最后已经濒临崩溃,他绝望地靠在了身后的木板上,抬头望天,却只看见灰暗的屋顶。
“但是.......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花匠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猛然间坐起身,苍老黯淡的瞳孔中爆发出光彩,紧紧直视着女孩,“安娜.....好孩子.......在最后,我要把我的一些想法告诉你,你......你是王室公主,埃克哈特王没有别的孩子......我知道,你的父母,他们也都老了......如果不出意外......依照律法,你未来将成为王国的女王!”
“但那有什么用!我不想当什么女王!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你死!”
“听我说....好孩子......“花匠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大片鲜血随着动作洒落在地,在昏暗的屋中显得凄冷无比,但老人连看都没看一眼,不顾一切地向安娜说道:”你当上女王后,一定要.....要提防王国内的几个大领主......贝尔纳多特、维桑。这两个家伙,他们野心十足啊!不要......不要被外表蒙住了双眼,记住.....一旦你登上了王座,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再拉你下来,王者!要当一个王者啊!“
“我不想听.....你别说话了......这没用的!”
“不!”花匠突然爆发出全身气力大喊了一声,旧神在上!老人竟然从床上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安娜面前,伸出枯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捧住安娜的脸,“你要听!你会有一天掌握这无上的权力!你知道吗.....有多少人渴盼着你所拥有的一切?!他们......这些该死的家伙们会不惜一切手段夺走属于你的东西!安娜!我的女王.....你要奋勇起身,去扞卫一切!不要让那些人得逞!永远不要!除非你死去!”
花匠的力气大极了,安娜惊惧地发现她居然挣脱不了,一瞬间,仿若得自神启般,女孩放弃了挣扎的动作,安静下来,双目紧紧凝视住面前的老人,后者也注视着她,两人深深地对视着,这一刻,天地静寂无声,唯有旧神的渡鸦在苍穹之上盘旋尖啸,焦急地等待着一个老迈的躯体彻底死去。
“我明白了。”安娜吐出四个字。
花匠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同样在刹那间,刚才支撑着他的所有活力也消散无踪,老人一下子倒在身后的床板上,身体重重地磕倒在坚硬的木头之上,发出微弱的碰撞声。
是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在最后的最后,花匠无力地躺倒在木板上,发出耳语般的声音,“安娜......我之前骗了你.....我不叫约翰......我是......康拉德.赫尔。以前,那些人.......我是侯爵......”
公主双目瞪大,呆呆地看着面前垂死之人。
“他们说......你就是那个兵败自杀的赫尔侯爵?!”
侯爵榨干最后身体内最后一丝气力,露出一个淡若尘埃的微笑,“自杀的人......会被带到......尼弗尔海姆的.....我,我不想死后去.......那里。”
安娜跌坐在木板床上。
“你知道......那个屠龙者的故事吗?我突然觉得......那很有趣.....很像是。”
最后的耳语也消逝了。赫尔侯爵,这个三十年前发动叛乱,却以失败告终的枭雄,在今天,终于迎来了他的归宿。
盘旋在屋顶的渡鸦终于飞走了。
愿旧神宽恕这个迷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