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些了吗?”
他刚刚睁开眼,耳边就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张薄的像纸的破旧布料,他看见了破旧的、摇摇欲坠的木制屋顶,那些脆弱的结构看起来像是经历了至少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原先的表面已经开始剥落,只剩下内里苍白的木头芯,就连这最后的支撑物都逐渐朽烂,整个屋子很快就不能再住人了。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别人家里,躺在另一个家伙的床上,他这是怎么了?被人救了?还是其他什么事情?他不清楚,他脑袋疼得像是被战锤击打过,而且四肢无力,浑身似乎都在发热,他痛苦得想要去死,但周身渐渐寒冷的感觉让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自己是如何沦落至此的,他想起来了,自己被人打了。
真见鬼,这可不是个好的消息。
年轻的医生重重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好了一些,起码差不多恢复了意识,他抬头努力寻找刚刚的那个声音的来源,但他眼前只能看见一片虚无,就好像圣母亲自为他拉上了窗帘,而且忘了掀开。
“你是........”年轻的学徒挣扎着说,每说一个字对他来说都像是一种煎熬,他感觉唇间像是被火烧,他意识到自己极度渴求一碗水。
“那些巡逻士兵发现了你,然后他们把你扔到了我这儿,这是我的房子,我算是个开旅店的。”陌生人用平淡的声音简要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要动。”他阻止了学徒不断想要扭动身躯以便从床上坐起来的举动,“你现在很虚弱,你需要休息,需要我帮你拿些水来么?”他问道。
“不.......不,给我水!”学徒下意识地想要否决,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以前的那种看法是多么愚蠢,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就改口请求一点水喝,他实在太他妈需要一点水来拯救自己了,他感觉自己都快被烧干了。
“好的,你等一下。”陌生人说完就离开了,不过很快,他就带来了用木碗盛着的清凉的水,年轻的学徒用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那碗水,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接,陌生人似乎对他的急切吃了一惊,但他还是顺从地将木碗放在了学徒的手里,任凭病人自己贪婪地几乎是抢夺过去那碗水,然后一口气喝得精光,尽管如此,他看起来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陌生人知道,他还需要下一碗水,甚至是很多碗水。
“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接点。”陌生人点点头,他又带来了一碗水,年轻的学徒喝完之后,他感觉好了许多,视野也恢复到基本上是完好无损的模样,他第一次看清楚了照顾自己的人的脸,面前是一个看起来很忧愁的中年人,留着浓密的胡须,穿着邋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懒散和倦怠感。
“谢谢你。”年轻的学徒说,他放下碗,安静地躺在床上,思索着自己的现状,他明白,现在这算是最糟糕的结果,他感觉自己快完蛋了,高热和种种症状很快就会榨干他的生命力,一个人对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一般都有一种非常准确的预感,现在年轻的学徒就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不用谢。那些带你过来的士兵告诉我,他们带走你时你已经奄奄一息了,你那时就在发烧,看起来状况很不妙。”中年人摆摆手,他忧虑地眼前看着年轻的病人,“我欠其中的一个家伙一些钱,所以他们就把你安置在了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照顾你,你会好起来的。”他安慰年轻的学徒说。
“唉.......我,我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年轻的病人叹了口气,“我快完蛋了。”他坦白地说道。
“别这么说。”中年人摆摆手制止了病人自暴自弃的言语,“你会好起来的。”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见过很多像你一样的病人,他们最后都康复了,你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他补充着说道,脸上依旧是挂着一幅忧虑之色,就好像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一样,又或许他是在为其他事情而烦恼担心,谁知道呢,人心莫测。
“今天是几号?”病人忽然问道。
“是诺文德月的第三天。”中年人回答,“怎么了?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做吗?”他询问道。
“没有什么。”年轻的学徒摇摇头,他坦白道,“我只是在想,我有可能在第五天的时候就会死,我现在感觉很难受,或许你可以帮我找个人给我来个痛快,我不喜欢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而我本人却只能躺在这里束手无策。”学徒难过地看着自己掩盖在肮脏布料下的浑身酸痛发热的躯体。
“你别再这样说了。”中年人摆摆手,他看起来心烦意乱,“你能活下去,你会活下去的。”
“摩瑞亚还好吗?”病人忽然又突兀地问道,“我指的是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他补充到自己的疑问。
“还好,一切正常。”中间人虽然有些疑惑病人为什么喜欢抛出一些看起来和自己的境况不相干的话语,但他还是耐心回答道,“这里能出什么事情,毕竟我们的领主是个英明的大人物,有他在,摩瑞亚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这就好.......”病人似乎缓了口气。
“哎,不过今天有件事情很怪,严格来说这是个小事儿,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一下。”中年人突然说道,他看起来面色犹犹豫豫的。
“当然!”年轻的学徒意识到这肯定是个坏消息,他表示肯定。
“就在把你安置到这里之后。就在今天上午,就在这间屋子所在的街上,我发现有很多我认识的邻居都生病了,老铁匠觉得难受,他关门歇业;卖杂货的老板也觉得头晕恶心,他家的店现在是他老婆在料理;还有街对面的一个小贩,我认识他,他今天也没有出来,上一次他这么做时就是因为他生病了,而且很严重。”中年人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看起来很忧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就好像很多人都病倒了一样。愿圣母保佑!”
年轻的学徒听完,他隐约觉得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末路将至,没人能抗拒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