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王走了两步,发觉她没跟上来,转身朝她喊,“顾常念,你还不走!”
常念垂着头,突然喊了一句。
“我不是你的一条狗!”
这一声喊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段青瑟缩着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主子……”
江望看了眼顾大人,又看看主子爷。
顾大人带着帏帽,看不见表情,可主子脸上的阴寒几乎把他吓破了胆。
墨染不是说主子喜欢顾大人吗?
怎么转头两个人就成了这样势不两立的模样。
想起墨染对他的威胁,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小心翼翼地劝慰,“主子别生气,顾大人她一时……”
济王脸色铁青,“都滚出去!”
上头斗法,一点火星子就能把他们这些小喽啰给崩成灰。
管事儿原本就担心被杀人封口,听见让滚,立马领着那些小厮们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大门,躲到了八丈开外。
江望也要跟着出去,却看见那头的段青,倔强地护在顾大人身前。
他朝段青招招手,可那个没眼色的混小子竟然白了他一眼。
他气得牙痒痒,他主子能容顾大人,可不见得能容他一个下人,他杵在顾大人跟前算什么事儿。
别回头主子一怒之下杀了他,主子和顾大人之间的误会就大发了。
他小跑过去扯住他的胳膊,可他死拽住顾大人的袖子不肯松手。
他跺了跺脚,压声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常念在段青手上拍了拍,“你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段青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主子,要是那个混蛋敢动你,您就大喊,我就在门外。”
江望诶了一声,压着嗓门说:“你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说谁呢!”
段青斥他一声,“撒开!”
江望立马松了手。
段青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大门,走到济王身后,狠狠白了他一眼。
江望跟在她身后出去,很是贴心的阖上了门。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
济王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知道自己哪句话触了她的机簧,她这么不听话,原本那句话就是为了点醒她,叫她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可看着她伶仃地站在那里,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震怒过后,他突然生出些颓丧和灰心,也许自己远比想象中的在意她。
他缓缓取下遮面,带着些许无奈。
“顾常念,第三回了,你别以为本王不敢治你的罪。”
她沉默着,没回应。
其实喊完那句话,她就后悔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只图嘴上的一时痛快有什么用,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
她要是死了,身后的人也活不了。
她还得留着命,继续仰人鼻息的活着。
济王见她不吭声,踱过去,走到她面前。
“你若现在向本王认罪,本王便再原谅你一回。”
可她还是勾着头,不说话。
他心里突然有些发急,反倒有些期盼她像往常一样油嘴滑舌地说殿下恕罪。
她不发一言,执意要用静默和他对峙。
他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隔着一层面纱,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心头的无名火再也克制不住,他掀翻她的帏帽。
一把擎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
那样小巧玲珑的脸架子,尖尖的下巴,与他张开的虎口刚好契合。
可她闭上了眼,不肯看他。
他无计可施,只有咬着牙发狠话,“顾常念,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缓缓睁开眼。
眼里有盈盈的水雾。
他心里骤然抽痛,痛地让人惶恐。
他猛然甩开了手。
常念被他甩地偏过脸去。
“殿下这样耍着下官,很好玩吗?”
她缓缓转过脸,眼底有自嘲。
“您一句话就能决定下官的生死,您说喜欢我,我就当了真。”
济王眼神闪烁,“你……”
她笑着,眼里的水雾却落了下来。
她昂起头看他,纤细的脖子扯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你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若无其事地看着我表演,在殿下眼里,我和那些王府里养着的小倌儿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把玩的玩物罢了。”
她说的对。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即便这个玩物是个男人,只要他喜欢,没什么大不了。
可刚才的抽痛是怎么回事?
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仿佛连着五脏六腑,浑身无一处不缩起来。
他想,也许是愧疚。
他做得的确有些过了,不该拿她爹爹的事来刺激她。
他上前一步,想跟她解释。
她却往后退一步,躬下身朝他肃礼。
“殿下叫下官拿出诚意,下官已经拿出来了,至于殿下有没有隐瞒,下官自知没有这个权力过问。”
再起身时,面色决然,“下官命如草芥,殿下若觉得还有用,就留着,若实在厌弃,拿去就是。”
他身侧的拳头,握了松,松了握,最后还是没忍住。
上前一步,紧紧把她箍进怀里,“顾常念,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向本王道歉,本王就当做无事发生,否则,本王就……”
“就杀了下官,是吗?”
常念垂着双臂,任由他抱着。
“您说了好多回了。”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哀戚地想,做了男人,也逃不过出卖色相的命运。
她的眼泪簌簌落到他的肩头。
他感觉到了,有种更为巨大的无望笼罩上来。
为自己,也为她。
他抬手抚抚她的发顶,喃喃道:“是我错了,你别哭了,我保证,不会杀你。”
她挣了挣,见他不松手,伸出手臂在他腰上环了环。
“殿下,您这样,会让下官误会的,这里没有外人,反正您喜欢男人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就不用再陪下官演戏了,往后也用不着再勉强自己喜欢男人了,我抱您一回,咱们就算了结,往后您是主,我就是臣。”
她推开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嘴角却带着轻快的笑,“殿下不杀臣,那您还愿意和下官结盟吗?”
济王看着她,脑里千头万绪 ,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您不说话,下官就当您还愿意。”
她又恢复成溜须拍马的官油子,“下官能得殿下垂青,不胜感激,往后一定衷心辅佐殿下,万死不辞。”
她弯腰捡起被他打掉的帽子,毕恭毕敬地朝他躬身。
“下官先行告辞。”
说罢戴上帽子往门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