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日,似一幅被岁月精心晕染、古朴而凝重的水墨画,在时光那悠然且缓慢的铺陈中,一点点、徐徐地于世人眼前展开。
天空似一块铅灰色的巨大幕布,沉甸甸地低垂着,将整座京城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凛冽的朔风,恰似一头彻底被激怒、狂怒到丧失理智的史前巨兽,裹挟着源自遥远塞北荒原那无尽的狂野与暴戾,一路咆哮着、嘶吼着,张牙舞爪地冲撞而来,毫无半分忌惮地朝着这座承载了千年厚重历史的古老城池直扑而去。
在这酷寒难耐、危机四伏的京城冬日里,陈铁柱的心却比这冰天雪地还要煎熬几分。
身为肩负重任的关键人物,为了揪出那两个如鬼魅般潜藏极深、时刻威胁着国家安全的敌特分子,以及找到那个如天降神兵般,在危急关头奋不顾身救下女儿陈红舞的无名英雄,他已然不眠不休、殚精竭虑地忙碌了许久。
办公室里,灯光彻夜通明,陈铁柱眉头紧锁,满脸凝重,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与情报间来回踱步,手中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坚毅的面庞。
他时而驻足凝视地图,时而伏案疾书指令,那一道道命令,如一枚枚重磅炮弹,承载着他满心的焦灼与急切,从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飞向京城的四面八方,掀起一阵无形却又紧张的波澜。
然而,时光无情流逝,一个多星期的漫长时光仿若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可调查进展却如深陷泥沼的牛车,纹丝未动,依旧毫无任何实质性的突破。
那些派出去的精英人手,仿佛泥牛入海,反馈回来的消息皆是一无所获。
陈铁柱满心焦虑,双眼布满血丝,重重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桌上的文件被震得散落一地。他紧咬牙关,牙缝里挤出一句低沉的怒吼: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人,费了这么大劲,居然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挖不出来!”
那声音里,满是不甘、愤懑与深深的无力感。
窗外,狂风依旧肆虐,似乎在无情嘲讽着这场艰难的寻人之旅陷入僵局,徒留陈铁柱在屋内,满心焦灼却又无计可施,深陷于这冰冷冬日里愈发浓稠的困境之中。
更令他窝火的是,连那个如天降神兵般,在危急关头救下女儿的无名英雄,他也寻觅无果。
起初,街头巷尾的传言沸沸扬扬,都说救人的定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可随着调查的深入,线索愈发杂乱无章,各种说法甚嚣尘上。
到如今,陈铁柱即便满心不甘,也不得不接受那个救人的少年大概率不会是真正军人的说法。
这就像一团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这段时间,那少年勇斗流氓、救下女孩的事迹,已然如一阵旋风,席卷了几乎整个京城。
百姓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当时的惊险场景,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大伙都怀揣着一腔热忱,自发地加入到这场寻人行动中来,人人都盼着能为找到这位挺身而出的英雄出一份力。
陈红舞更是执着得近乎执拗。
一开始,她心急如焚,全然不顾冬日的酷寒,亲自拉上平日里最要好的几个同学,一头扎进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
她们像是一群怀揣着重大使命的探险家,眼神锐利得如同觅食的鹰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哪怕是街边昏暗幽深的小巷,或是喧闹集市中不起眼的摊位,只要稍有线索,便立刻围拢过去,仔细甄别、反复推敲。
随着寻人无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陈红舞不再局限于只锁定叶卫东这一个目标。
那日书店工作人员绘声绘色的描述,仿若一段神秘的密码,深深烙印在她心间。
她牢牢记下那四个人鲜明各异的特征。
在她想来,找四个人总比大海捞针般寻觅一个人要容易些。
既然那四人一同现身书店是为了购置高中数理化等学习资料,依此推断,他们大概率都是高中学生。
陈红舞与同学们一番热烈商讨后,当机立断,决定先奔赴那家书店附近的京城四中碰碰运气。
在她们眼中,四中就如一座藏着希望火种的神秘城堡,说不定就能在里头觅得线索。
很快,一伙朝气蓬勃却满脸疲惫的少男少女们便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四中校门口。
陈红舞抬头望着那略显陈旧却庄严肃穆的校门,心底其实并未抱太多期望。
毕竟,京城的高中星罗棋布,要在这茫茫 “星群” 里精准定位那四个人,谈何容易?
即便他们真是高中生,又怎会恰巧就在这一所学校呢?
她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但脚下的步伐却未曾停歇,带着同学们径直走进了校园。
可命运有时就是这般爱开玩笑,谁也未曾料到,这一次幸运女神竟悄然眷顾了她们。
陈红舞怀揣着忐忑,在学校办公楼礼貌地拦住一位路过的老师,轻声询问是否知晓符合那些特征的学生。
那老师先是一愣,随后目光落在陈红舞焦急的面庞上,略作思忖后,抬手一指不远处正在批改作业的文立林老师,说道:
“你去问问文老师吧,他在这任教多年,对学生们的情况熟悉得很。”
陈红舞心头一紧,快步走到文老师跟前,微微喘着粗气,将心中反复斟酌的问题一股脑儿道出,眼神中满是期许。
文老师搁下手中的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温和地看着陈红舞,缓缓说道:
“你所说的这个人,从你描述的样子来看,倒是与我班上一个叫叶卫东的学生极为相像。
不过据我所知,叶卫东这孩子老实本分得出奇,平日里在学校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向来都是息事宁人。他应该没有那样的本事能躲开得了敌人的子弹。”
陈红舞一听,原本满怀希冀的心瞬间如坠冰窖,一阵失落涌上心头。
她满心疑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日勇斗敌特分子的英勇少年形象,怎么也无法将其与眼前这位文老师口中 “任人欺负” 的老实孩子联系到一起。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暗自思忖:
那就应该不是这个人了吧。
可这条线索来之不易,恰似茫茫大海里好不容易捞到的一根浮木,她怎舍得轻易放弃?
犹豫片刻,陈红舞还是鼓起勇气,再次问道:“文老师,那他有没有玩得特别好的朋友或者同学呢?”
文老师微微仰头,手托下巴,认真想了想,说道:
“我对叶卫东这个同学印象还算深刻,主要是他长得浓眉大眼,身形高大挺拔,在一众学生里颇为显眼。
除了叶卫东自己,他有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分别是周辉、王建钢、张国庆……”
陈红舞一听,眼睛陡然一亮,犹如黑暗中觅得了一丝曙光,赶忙将从书店里打听到的另外三个人的模样,事无巨细地细细描述了一番,语速飞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文老师边听边不住点头认可,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对对,那就没错了,正是他们。只是,叶卫东会有那样的本事?这还真是奇了怪了。对了,”
说到此处,文老师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红舞娇艳的面容,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能是看到你这么漂亮……”
陈红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若天边绚烂的晚霞,滚烫滚烫的。
文老师见状,一个大男人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连忙轻咳一声,岔开话题。
陈红舞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羞涩,连忙从老师那里打听叶卫东家的地址。
这时,文老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抬手一拍脑门,说道:
“哦,我记起来了,他爸前两天来过我这里,说是叶卫东最后一期不读书了,元月六日就去湖南插队了,你就算去他家也找不到他了。”
“去插队了?” 陈红舞心头一沉,满心的失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她苦苦寻觅了这么久,历经无数波折,好不容易才挖到这么一条关键线索,人却远在湖南,仿佛希望的火苗瞬间被一场倾盆大雨浇灭。
她呆立原地,眼眶微微泛红,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死心地追问道:“那其他的同学呢?”
文老师微微皱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听说周辉去了北大荒插队,只有张国庆和王建钢会继续念完高中。”
陈红舞紧咬下唇,思索片刻,又满怀期待地问文老师这里有没有他们的照片,心想若是有照片,找人便多了几分把握。
文老师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有学校的档案室有他们的照片,我这里没有。”
事已至此,陈红舞也别无他法,当机立断决定去找一下王建钢或者张国庆。
打听到张国庆的家离四中更近之后,她便与方成武及其他同学们马不停蹄地直奔张国庆家而去。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老师与学生之间平日里不敢过多干涉学生的私人生活,家访之类的活动更是少之又少,多数老师连学生具体住在哪里都不甚清楚。
好在文老师刚好知晓张国庆家就住在兵马司胡同那里,虽说具体地点不太明晰,但这已然是极为珍贵的线索了。
陈红舞满心感激地谢过文老师,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与大家一同踏入了兵马司胡同,那幽深狭长的胡同仿若一条神秘通道,不知尽头处能否藏着她心心念念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