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贤脸上亲切慈爱的笑意,都因为陈萤这句话僵硬了一瞬。
这丫头和他装什么傻,他这时来东宫还能是为了什么?
可现在的陈萤早就今非昔比了,他也不敢轻易甩脸子,只能赔笑道:
“唉,都是你那发了疯病的姐姐害的,我老陈家的脸面和名声都被她丢尽了!”
说着,他低下头瞄着陈萤的肚子,那渴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金疙瘩似的:
“幸好你那疯子姐姐没能真伤了你的孩子,你一定得好好养胎,顺利把皇嗣生下来,这样才能坐稳你在东宫的位置,陈国公府以后就得靠你们娘俩了。”
春桃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撇了下嘴。
这话看似是在关心她家娘娘,其实完全只是想着他自己。
娘娘和孩子对他来说,只是能为陈家维护地位,带来更多荣华富贵的工具。
陈萤的脸色却十分平静,半点都没有表现出反感。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一步步地往院子里走:“我站久了腰疼,咱们还是坐下说吧。”
陈仲贤听到这话,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他为了彰显自己的慈父风范,还要推开春桃,亲自来扶着女儿往里走。
陈萤却轻笑着道:“父亲大人,您从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儿,还是让春桃来扶着吧。”
陈仲贤讪讪地收回手,跟在她们主仆身后,缓缓进了屋子。
这个院子是专门用来会客的地方,正房里只摆着桌椅,陈萤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
陈仲贤看着有些不高兴,在心里骂她没规矩,居然都不和他这个做父亲的客气一下,就这么自己坐下了。
可现在他还指着陈萤在裴玄那里为陈国公府说话,只好屈尊坐在陈萤的左手旁。
春桃给两人上了茶,然后就站在陈萤身侧。
陈仲贤觉得这个宫女很有些碍眼,用眼神示意陈萤让春桃退下,陈萤却和看不懂似的,抿了口茶后就轻声道:
“父亲大人,您今日来若是给姐姐求情的,那就免开尊口吧。殿下决定的事,我可说不上话。”
陈仲贤见她当着一个宫女的面就用这种生分的语气和他说话,心里更加不悦,却也只是笑了笑道:
“你姐姐她是咎由自取,你先前又险些被她害死,我这个做父亲的又不是没良心,怎么可能让你去跟太子殿下开这个口?”
陈萤抬眸望着他,看到了他眼底的冷意。
她心里微沉,看来她之前猜的都没错,她的父亲果然够无情,也够狠辣。
陈月如是他娇宠着长大的嫡女,外人都以为他有多珍爱这个女儿,说他把陈月如奉为掌上明珠。
但这所谓的父爱都建立在陈月如能给他带来回报的条件上。
陈月如是太子妃的时候,他身为太子的岳父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和名望。
那时候他对陈月如看似无比疼爱,陈月如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就是陈月如私下的行事风格再怎么嚣张跋扈,他也不去过问管教,因为他觉得,只要陈月如这个太子妃能继续带给他好处就够了。
但现在陈月如败了,他又可以立刻舍弃这个嫡女。
就像当初他舍弃她和娘亲一样。
陈萤的眸光明暗交杂,陈仲贤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一脸慈祥道:
“萤儿你放心,为父是绝不会袒护你姐姐的,她做了这么多恶事就该得到报应。你若是心里有气撒不出去,就告诉为父你想怎么罚她,父亲都去替你做。”
闻言,陈萤的眼里闪过嘲弄。
若是让陈月如听见他这番话,会是什么表情呢?
陈仲贤接着说道:
“为父以前对你和你娘是有些偏见,现在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一个人的品行不在于出身,你虽是庶出却比你那个嫡姐善良温婉太多了,也怪不得太子殿下这么宠爱你。”
陈萤似乎很受用般微微一笑,陈仲贤自以为说到了她的心坎上,说得更起劲了:
“昨夜为父一整晚没睡,再三考虑后,为父决定将你的娘亲抬为侧夫人。”
他说完后就盯着陈萤,想从她的脸上看到狂喜。
在他看来,陈萤一定会对他的这个决定感恩戴德。
陈萤笑了笑,一双明艳的眸子里却没有喜色。
她轻声道:“可惜娘亲死得太早,没能等到这一天。她死去的那一天,仍是以官妓的身份上路的。”
一个死后才来的名分,就算再尊贵又有什么意义?
陈仲贤脸上的褶子颤了颤。
他确实是在那个女人死后才把她的名字从贱籍划去,陈萤这么说,是在指责他无情无义吗?
可他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是那女人自己倒霉出生在了罪臣之家,之后沦落到欢场卖笑也是她的个人造化,他买下她的身子让她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那是他降恩于她。
若不是他当年大度,她根本就没资格怀他的孩子,孕育他陈国公府的血脉,陈萤也不会被生下来。
她们母女这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不知道感恩就算了,怎么还敢反过来指责他?
陈仲贤在心里暗骂道:
怪不得世人都说表子无情,就连这表子生的女儿也是头白眼狼。
可谁让他陈仲贤时运不济呢,嫡女是个坏事的蠢货,嫡子是个连死读书都读不明白的庸才废物。
如今他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眼前这头白眼狼了。
这白眼狼虽然自私自利,却和她那表子娘一样生了副好皮囊,知道怎么勾男人的魂儿。
以后他的荣华富贵,都得靠这头白眼狼给太子殿下吹枕边风才能保住呢。
陈仲贤心里越是想得脏,脸上的笑容越是慈爱:
“萤儿啊,你娘亲做了侧夫人,你的娘家身份可就只比嫡女差一点了。到时候等你生下了皇子,还怕殿下不把你抬为侧妃吗?父亲这可是一片苦心,在为你和我外孙的未来铺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