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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榴的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不慢。第二天下班后,我直接回了陈辰妈家,小石榴已经能欢快地与我玩耍了,她除了流鼻涕和轻微的咳嗽以外,几乎看不出什么病症。我感到很舒心,一块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挪开了。陈辰不在家,她还没有回来。陈辰的爸妈并没有询问我昨天离去的原因,他们甚至对于陈辰男友的到来缄口不提。我陪着小石榴和陈辰父母吃了一顿饭,直到临走的时候,陈辰也没有回来。我嘱咐小石榴要注意休息,不要总想着玩,要按时吃药。小石榴爽快地答应着。
离开了陈辰家,我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老歪的酒吧。
最近天气凉了,酒吧里的客人稀少。老歪站在吧台后面,百无聊赖地擦着杯子,贾婷婷不在。老歪看见我,抬手打了声招呼,我坐到吧台的角落,四下看了看,问:“你丫那个小女朋友呢?”
老歪说:“人家同学出去聚餐了,今天不过来。”
“怎么不带着你去?”
老歪放下杯子,说:“你丫要是早点过来就好了,帮我盯着点,我就能抽开身了。”
“反正也没几个客人,你关门歇业一天怎么了,还能省点水电费。”
“得了吧,省出来的那点水电费,一打啤酒就挣回来了,可是这一天的房租就白瞎了,我还是踏踏实实地挨这儿闷着吧,”老歪说,“这大周中的,你怎么想起来跑我这儿来了?”
“烦,过来找你呆会儿。”
“喝酒吗?”
“算了,不喝了,最近减肥呢。”
“拉倒吧,你总是嚷嚷减肥,哪次也没见你成功啊。”
“这次我倍儿有信心。”
“你哪次没信心?”
“你别老打击我行不行?”
“行行行,”老歪笑了,“说说吧,有什么可烦的?”
“嗐,别提了,昨天小石榴病了,发烧加流感,凌晨五点多就去医院了,我跟着折腾了一早上。”
“那活该,谁让你是她爸爸呀,你要是管我叫爸爸,我也这么关心你,让背着就背着,让抱着就抱着。”老歪调笑着。
“去你大爷吧。”
“小石榴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刚从他们家回来。”
“你现在跟陈辰怎么样了?说话还带着火药味吗?”老歪探身好奇地问。
“还行吧,分开的这段时间,还算是能做到心平气和。”
“唉,既然你们有孩子这个牵挂,索性找个机会,两边家长一起吃顿饭,谈谈复婚的事情吧,”老歪说,“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们也得考虑考虑吧……离个婚玩玩儿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我估计你们也都冷静得差不多了,差不多该想想复婚的事儿了。”
“几乎没什么希望了,”我说,“你还是给我拿瓶啤酒吧,正好我今天限号,晚上直接回我妈那儿了。”
“操,我就说吧,你丫坚持不下去,就这么馋,还想减肥?门儿也没有啊。”老歪拿过一瓶啤酒,起开盖子后,放到我的面前。
“心里不痛快。”我猛灌了一口酒,被呛的咳嗽起来。
老歪嘲笑道:“你丫慢点儿,今天婷婷不在,我请客,不收你钱。”
“妈的,呛着我了,”我又咳嗽两声,说,“我昨天看见他了。”
“谁呀?陈辰呀?你有很久没看见她了吗?”老歪问。咱们中国话里的ta,如果单靠嘴来说的话,很难区分出性别。所以老歪误以为我说的是陈辰。
“不是她,是她的他。”
“你能稍微解释一下吗?”老歪说,“你丫明知道我没什么文化,还老跟我说谜语。”
“陈辰的新男朋友。”
“啊?”老歪一惊,“这么快吗?你们俩才离婚多长时间呀?她这么快就找了一个新的?不对吧,别是她之前就找好了,所以才跟你离的。”
“操,其实说起来,我才算是新人,她的新男朋友实际上是她的旧男朋友。”
“你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儿吗?”
“那个男人是她高中时候的初恋。”
“什么意思?人家俩人破镜重圆了,回过头来把你甩了?”老歪居然有些气愤,“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我不想让老歪把陈辰想得不堪,所以我骗老歪说:“人家俩人是在我们离婚之后才好上的。”
老歪摇摇头,说:“我不信,他们肯定之前就有苗头,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说真的,小北,也就是你这么实诚,才会信陈辰的话。”
“甭管怎么样,毕竟我现在和陈辰也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你是不是小石榴的爸爸,她是不是小石榴的妈妈?”
“话不能这么说……”
“话就得这么说!”老歪打断我,“我一直没说过陈辰的坏话,但是这一次她做得可不对,她不能这么戏耍你……哦,她有了新欢——嗯,不能算是新欢,只能算是旧爱吧——她有了旧爱,就把你这个不怎么旧的爱抛弃了,也太不地道了吧。”
“本来我没觉得怎么样,但是昨天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过的。”我把昨天见到陈辰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复述给了老歪,然后告诉他,当我看到陈辰躲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哭泣的时候,心里就像被仙人掌刺中一般,无处不痛。虽然在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陈辰有了新的爱情,我也认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我真的看到时,还是很难接受。我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爱着陈辰,至少是因为我们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感情已经有了一些升华——最起码在我的角度上来看,有了升华。我喝完一瓶啤酒之后告诉老歪,所谓遗憾,并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之后又失去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可真的不怎么样。
老歪说:“别跟我说什么升华不升华的,我不懂……你想想,咱们小时候一起踢足球,我一脚把你的球踢进了院外的臭水沟里,你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玩物?你再想想,第二天我就偷我妈的钱赔了你一个新的球,你又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比得到那个旧球时开心多了?”
“那不一样,球怎么能和人来相比呢?”
“我觉得是一样的,都是你的身外之物,”老歪说,“后来那个旧球被院外农民地里的孩子捡走了,但是你得到了新球,你还怀念旧球吗?不,你再也没提过一次旧球……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当然听明白了老歪的意思,他是让我再找一个新欢来代替陈辰。可是,足球能够以新代旧,但感情怎么能以新代旧呢?新感情值得珍惜,旧感情也应该藏在心里呀,不能因为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我觉得,感情这东西,无论新旧,都应该好好保留着。总之,感情不是足球,它们不一样。
我把我的理解讲给了老歪。老歪说:“你的感情能容纳的量是有限度的,用新的来冲淡旧的,让旧感情在你的感情池子里的比重越来越少吧,到时候你就不会因为陈辰的新欢而感到惆怅了……总而言之,你先找到你的新足球再说吧。”
我不知道徐婧算不算是我的“新足球”。我想对老歪讲讲徐婧,但是却无从下嘴,不知道应该怎样来描述我和徐婧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单纯的肉体关系。当然,这是最显而易见的,至于我们是否还有一些其他的关系——我指的是感情上的——我就说不太清楚了,毕竟我和徐婧之间从来没有摊开说过这方面的话题。
我叹了口气,说:“嗐,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你最近和你的婷婷怎么样了?”
老歪说:“还那样吧,不好不坏,大部分时间都是甜蜜的,偶尔也拌拌嘴。”
我问:“因为什么事情拌嘴?”
老歪说:“因为我懒呗……前几天婷婷对我说,让我把招牌的灯修修,我觉得来这里的都是老顾客,他们都是熟门熟路的,没必要修,婷婷就因为这个事,跟我吵了几句嘴。”
“我觉得人家姑娘说得没问题,你早就应该修修那个破灯了,‘井礼貌巴’,什么玩意儿啊,陌生人谁知道你这里是干什么的?”
“所以呀,人家才会好奇地进来看看呢。”
“反正我认为人家姑娘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这个酒吧好,你可别天天气人家,”我说,“好不容易有个姑娘这么主动喜欢你,你可得把握住了。”
“不用你提醒,我他妈也三十了,知道什么叫好歹了。”
“唉,二十岁和三十岁真是不一样啊,”我想到了徐婧,有些感慨,“二十岁有二十岁的好,三十岁有三十岁的好。”
“我不知道三十岁的女人什么滋味,”老歪坏坏地笑了笑,说,“哥们儿只吃过嫩草。”
“嫩草也有长老的时候。”
“是啊,陈辰这棵嫩草就是被你啃老的,”老歪悄悄瞥了我一眼,发现我没有什么反应,接着说,“反正老草已经被新的老牛啃了,要不要我让我的嫩草给你这个老牛也踅摸踅摸一棵嫩草?”
“兄弟,咱俩情况不一样,我已经不适合啃嫩草了,”我无奈地笑笑,说,“你无牵无挂,我有个女儿……你觉得会有哪棵嫩草喜欢离异带孩子的男人?”
“反正小石榴是跟着陈辰的。”
“跟着谁都一样,毕竟我有孩子,”我说,“你没经历过,你不懂。”
“别说我不懂啊,我他妈也人精儿着呢,”老歪说,“就算我没孩子,可是我能瞎琢磨呀,就是想也想出来了。”
“不不不,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那你也不能在陈辰这一棵树上吊死啊?再说了,她那棵树上又吊上新人了。”说完这话,老歪控制不住地笑了。
“行了啊,我今天过来就是找你散心来了,我以为跟你说出来之后,心情会好一点儿,可是没想到越来越烦了……你丫就别老提陈辰了行不行?”
“可是我想发给你一个‘新足球’,你又不要。”
“拉倒吧,我觉得我现在这种状态就挺好的,无拘无束,想干嘛就干嘛。”
“拉倒吧,我觉得你现在这种状态就挺颓的,自我安慰,装得百无聊赖。”
“得了,我不跟瞎聊了,我一会儿回家了,我还没告诉我妈我今天回来住呢。”
老歪见我起身,说:“哎,小北,问你件事情。”
“有话说,有屁放。”
老歪扭扭捏捏起来:“你说……你说……和姑娘同居都……应该注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