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进宫时会搜身查验，所有的武器都没有带在身上。她只能将断念藏在琴中，才冒险带了进来。
她朝薛翎揖了一礼。
“对不起，害你跟着我遭难了。赶紧走吧，回辰国去。”
薛翎死死拽住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了救我，强行催出了一根金针。”
薛翎瞠目结舌，“他竟然......”
被金针摄魂的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脱出牢笼，他比谁都清楚。
顾承昭的意识竟能强大至此，不惜筋脉逆行，冒着必死的决心冲开桎梏。
萧无玉嗤笑一声，“他想一个人去死，我才不会让他如愿。”
说完，转身朝密室入口走去。
薛翎在后面大声叫住她，“玉儿！你明知是送死，别去！”
萧无玉没有回头，“若他死了......”
若他死了，她不知道剩下的岁月该怎么熬。
在凝华山上，为了辰国，她已经逃了一次，以致陆铭远身死魂消。
这一次，她无牵无挂，只想要陪着顾承昭。
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尽头，薛翎深深叹了口气，望着手中的令牌，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想起还留在奉京接应的人，神色凝重地转过身，沿着甬道，快速朝宫外行去。
紫宸殿外，颜婼一身艳丽宫装，高髻云鬓上，钗环分毫未乱。
她的人将紫宸殿团团围住，相较于皇城中喊声震天的厮杀，这里更像是一座空寂的孤坟。
九十九级台阶之上，顾承昭手握重剑，剑尖染血，不断地往下滴坠。
殷红的桃花眸中，暗金与乌沉交替，他已很难分辨出，自己到底是谁。
眼前是明暗交织的虚影，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鲜血淌成一条蜿蜒的河，顺着阶梯向下蔓延。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玄甲铁骑按照他的命令，于子时围宫，但颜婼的手下个个擅毒，想要突围进紫宸殿，恐怕不易。
不过万幸的是，她已经走了。
这是晟国的劫难，是他的失误和命数，本就不该将她牵扯进来。寻风却瞒着他去青州求人，她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来救他，让他穷尽此生，直到死，都无法赎罪。
他欠她的，早就还不清了。
只愿此后山高海阔，她的余生，不要再活在他的阴影下。
即便是去了黄泉路，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他麻木地挥着手中的玄铁重剑，将悍不畏死的暗卫一个个斩于剑下。
身上的伤口在不停渗血，墨色衣衫几乎全都被鲜血浇透，已分不清是哪处是自己的，哪处是别人的。
长阶下的女子笑得癫狂。
“顾承昭，这晟国江山，哀家坐不了，你，同样也别想坐！”
“拉你给我陪葬，也算是值了。”
她本来还做着美梦，等着让玉昭仪生下皇子，就杀掉顾承昭，挟幼天子掌控晟国。
可他竟然突然发难，不知是何时将诏狱里的人放了出去，玄甲铁骑整整五十万，饶是她手下的人再厉害，也抵不过敌众我寡。
那玉昭仪现在也不知所踪，想抓她做人质都寻不到人。
颜婼一路从永安宫杀到这里，却发现顾承昭根本没有提前逃，就这么如山一般伫立在巍峨的宫殿前，像是故意在等她。
她用了玲珑堟的秘术，在紫宸殿外围设了阵法，玄甲铁骑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
就算今天最后要死在这里，她也得让顾承昭给她垫背。
身边的人前仆后继地冲上去，顾承昭本就身受重伤，渐渐不支，他奋力斩下一个暗卫的头颅，热血喷溅在脸上，足下陡然乏力，单膝跪了下去。
下面的死士举着刀剑，源源不断地跨着残肢往上冲。
他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顾承昭以剑触地，用尽了全力，才掀开眼皮，被血污沾染的瞳仁，望向辰国的方向。
卿卿......
细碎的呢喃随风飘散，融进昏暗夜色，消逝在幽幽深宫。
只是她，再也听不见了。
这样，也好。
也好......
一柄明晃晃的长刀高悬在他的头顶，顾承昭松开手中的剑刃，对死亡，竟然生出无畏和期待。
闭上双眼之前，他却感觉到，身后有一阵迅疾的风刮过。
还未看清，手举长刀的暗卫顷刻间被劈成了两半。
尸体轰然倒下，沿着长阶滚落下去。
红衣女子手握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如天神降临般，从身后的殿宇中，飞掠而来。
萧无玉几个闪身回落，手法凌厉，断念在她手中划出银白的剑影，将冲上来的暗卫尽数斩杀。
颜婼皱着眉，看着高台上身形翩飞的女子，难以置信。
这个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羸弱舞姬，现在就像换了一个人般，在刀光剑影，血海尸山中，也毫无慌乱怯懦之色。
萧无玉一脚踹开想要撒毒粉的两个人，将顾承昭朝旁边一拽，回头焦急地问他：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男人痴痴地怔了一瞬，强行咽下口中的血沫，将残存的内力凝聚于掌下，挥剑替她斩下背后偷袭的人。
一个闪身，与她背靠背，并肩相抵。
“为何不走？！”
萧无玉咬牙切齿，“你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毒粉扑了个空，她和顾承昭相互配合，将背后的破绽交给彼此，不过片刻，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萧无玉剑尖一挑，浑身沾着毒粉的尸体碎块，朝台阶下那人以迅猛之势飞射过去。
颜婼见势不妙，暗卫护着她直往后撤退，她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萧无玉居高临下，轻蔑的眼神似要将她扒皮拆骨。
“凭你，不配知道。”
颜婼眼眸一黯，衣袖翻飞，手中忽然多了一件漆黑的新型武器，是从渊国秘密弄来的，微型火铳。
虽然只是还在研发的初版，可她将弹药中灌入了玲珑堟的毒药，威力加倍。
剩下的暗卫继续往上冲，高台上的两人还在奋力厮杀。
颜婼眼神狰狞，遥遥朝着那人，抬起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