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个身携巨款,在县城供销社逛了半天。
米、面、油、红糖……日常用的都买了一些,又买了几斤挂面,几斤点心,张罗着到时候去送礼。
东西挺多,两个人都是又矮又瘦的,宋幼林干脆做主买了辆自行车,买的凤凰牌的,一百八一辆。
付钱的时候,郑春梅眼睛贼亮。
这年头有辆自行车方便很多。
两人推着自行车出来,宋幼林就有点傻眼。
自行车是二八大杠的,很大很高。他现在就有个一米三左右,自行车在他面前就是个庞然大物。
他娘也不高。
“娘,你会骑吗?”宋幼林犹豫着开口。不行的话,俩人推回去也成。
“会。”郑春梅信誓旦旦。
这有什么,她家以前是有自行车的。
她小时候骑得不少。
郑春梅刚才已经把能挂车把上的东西,都挂在了车把上,后座也放着一点东西。
“幼林你先上,拿好东西。”
宋幼林不信任地看着他娘。
不知道他娘能不能够着脚蹬子。
“快点的,没事儿。我真会。”
宋幼林听话地爬了上去。
没想到他娘掌把掌得还挺稳。
他坐在后座上瞬间感觉自己很高很高,就像以前突然坐那种大型旅游车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接着,就见他娘动了。
郑春梅两手掌着车把,右脚别在左脚后面当助力,左脚则往前蹬上小半圈,来回往复,溜着车子走了一段时间,稳了之后,右脚离地,从前面直接偏腿上了大梁。
她个子小,站起来都够不到座位。
站直了勉强可以够到大梁的高度。
要想骑,只能让自己胯骨左扭右扭,歪左边就是左脚蹬下去,右脚上来;歪右边,就是右脚蹬下去,左脚上来了。
不这样也没法骑,会卡裆。
宋幼林没想到,他娘这样骑得还又稳又快。
俩人在路上穿梭,骑车的微风,让郑春梅觉得身心十分舒畅。
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难受,全都不见了踪影。
她儿子真的好了,他们的生活也好了。以前觉得两眼一抹黑,现在前面都是宽阔的大路。
宋幼林在后座上,看着郑春梅瘦弱的背影。这后背不宽阔,瘦弱到能清晰看到骨头,却为自己的儿子挡住了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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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人把手头的钱花得七七八八,最后又去取了两百块钱,才往村里赶。
两人骑着自行车回村时,村里还在农忙,要不然这自行车的大件,要引起村里的轰动。
郑口村有自行车的人家,自来才三家,这还都跟宝贝一样,不肯随便借人骑。
村子是沿路而建的,一般沿路建的村子叫庄。郑口村以前就叫郑庄,后来不知怎么改了名字。
郑春梅边骑车还边跟儿子说着话。
她这两天把能说的都说给宋幼林听,包括村里的大事小情,免得儿子不熟悉,再不自在。
以前,她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地说,只是那时候是为了让儿子多说点话,她并不指望儿子能听进去多少。
两人穿过村中心的大队部,往左拐那条路,走到尽头,才是他们家。
他们家很是偏僻,周围人家也都稀稀拉拉的,没村中心那么集中。
宋幼林坐在自行车上,远远望过去,心中就知道这是他家。
他家院子很大,是用篱笆围成的。
院子里开了几畦地,种了时下的蔬菜瓜果。家里好几天没人在,菜地里不仅都是杂草,整个院子都绿意盎然。
宋幼林下了自行车,跟在郑春梅后面,进了院子。
郑春梅把自行车推进院子,想了想,舍不得在外面晒着,又推进了外屋。
宋幼林就在院子里观察他们家的房子。
整整齐齐的茅草垒成两边带坡的尖顶,顺着房顶坡下来,就是房檐,房檐下面是土房主体,墙上留了两扇窗,一个门。
门是浅灰色老式木头门,窗户也是用木条做的,上面镶嵌着玻璃。
他顺着木门走进去,能明显看到土房并不全是土,其中还掺杂了麦秆,给土色增添了一抹亮黄,也让土墙更加坚固。
土墙的厚度也跟他上辈子想象的不同,很厚,很解压。
就像看到巧克力块的感觉。
进去后,屋里虽然有点暗,但是特别凉爽。
外屋很大,有桌子有凳子,还有两个土灶,分别连通着两边的房间,应该是为了方便烧炕。
墙脚有个大水缸,用木头做的盖子盖着。
水缸旁边是个木头盆架。
盆架最上面有个小台面,放着两个搪瓷水杯,水杯里放着牙刷牙膏。小台面下面是一个横杆挂了两条用薄了的毛巾。
盆架的主要部位是一个圆形的框架,架着一个印着红花的搪瓷脸盆。
快到支架脚的位置还有一个框架,放着同样花色的脸盆,只是盆的边缘可能磕到过,有个黑色的圆点。
此时,他娘已经把自行车停到墙角,到东屋放东西。
记忆里,他住在西屋,他娘住在东屋。
宋幼林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一个大炕占了屋子一半的面积。
炕上有个矮矮的炕柜,也是黑漆漆的,还带门,带抽屉。炕柜上面叠着被子,放着两个枕头。
炕对面挨着墙是个通头的木头大柜子,涂着黑漆。
他摸着光滑的柜面边缘,向上打开了柜子,看到里面打着隔断。这感觉就像打开超大型的冰柜,也像打开个粮仓似的。
柜子里面的东西不多。
有一点晒干的红薯片,一点高粱面、玉米面、黑豆什么的。
他记得他娘屋里也有这么个大柜子。
好像也挺空的。
不过,现在应该能填充一点点空间了,他们买了不少东西回来。
宋幼林看着屋里的一切,觉得他很喜欢这个家。
不光是因为原主的记忆,还因为他发自内心地喜欢。
这里处处透露着朴素的生活气息。
其实原主的记忆并不是很全,他好像有些事情记得很清楚,有些事情又模模糊糊没什么印象。
或许是因为原主有自闭症,时常沉浸在一个他不能触碰到的世界吧。
“幼林,娘先做饭,等下了工咱们再去。”郑春梅收拾完,在西屋门口探头说道。
“行。”
宋幼林答应一声,脱了鞋子,爬上炕,站在窗口往外看风景。
郑春梅在院子里摘了两个西红柿,洗了切到大锅里,点了火。等水烧开的空,就到院子里咔咔拔草。
宋幼林在窗户那里看到郑春梅拔草,怕灶堂火灭了,赶紧去看看。
其实,他更多的是好奇。
他还从来没烧过火。
灶坑里填的树枝,没那么快烧完,宋幼林不管。他从角落里挑挑拣拣,把捡来的树枝塞到里面,直塞得满满当当。
这时候火果然反而不那么旺了。
空气太少。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哄的一声,火苗蹿起来。
宋幼林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有种别样的成就感。
郑春梅拔了一会儿,往屋里瞧时,见宋幼林在烧火,立刻夸儿子真厉害,才又去拔草。
等差不多了,她在院子的水缸里舀了水,冲着洗了手,进屋继续做饭。下面条,放点酱油,就是一顿美味。
母子俩吃完热腾腾的白面条,都十分满足。
出院后到现在,两人还没休息。
这一吃完饭,困劲儿就上来了。
郑春梅催着宋幼林去屋里睡觉,见宋幼林铺了床,躺下,她也去屋里睡了。
……
等宋幼林醒来,就感觉屋里更暗了,还有一种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