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雪花纷飞。
室外早已天寒地冻。
但供有暖气的屋内,却温暖如春。
吃过晚饭后的钟正国,翘着二郎腿在客厅看电视。
今晚精通厨艺的好女婿侯亮平,又烧了几道国宴级的好菜。
色香味俱佳,让他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浑身暖洋洋的,脑袋飘飘然的。
在这一刻。
他无比的轻松快乐。
暂时忘记离任汉东后,没能出任纪监总署第一副书纪的不快。
“爸,喝点茶,醒醒酒。”
钟小艾双手递上茶杯。
“先放下,我没喝醉呢!”
钟正国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后,目光看向电视机。
“近日,汉东省成功举办高质量经济发展论坛。”
“论坛召开期间,国内外多家知名企业、高等院校与科研机构代表齐聚京州。”
“时任汉东省书纪赵立春,带领汉东各市县多部门,与代表们面对面,围绕促进军民融合发展、服务保障非公有制经济,进行了深入研究探讨……”
看着新闻画面中,赵立春在会场内,与代表们对话交谈。
“这个赵立春,真是迫不及待啊!”
“才正式当选没几天,就这么着急忙慌的招商引资,搞他的高质量发展。”
听到女儿的嘀咕声,钟正国冷然一笑。
“新官上任三把火!”
“既然高质量方案是他提出来的,当然要抓紧落实。”
钟正国语气淡然,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心上。
“……论坛召开期间,汉东省与包括龙国科学院、龙兴通讯、华伟科技等三百七十余家企业单位,签署投资意向协议,投资规模超过2500亿……”
“什么?2500亿?”
钟小艾大惊失色。
她一个月到手工资,都才两千多块钱。
没想到赵立春刚担任汉东一把手,居然就能揽获超过2500亿元的大单。
“爸,这……这是真的吗?
钟正国嗤笑不已。
“意向协议而已,说两万五千亿都行!”
“真正能落到实处的投资,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钟小艾蹙眉道:“十分之一也不少了啊,两百多亿呢!”
“再说了,赵立春既然敢让央电报道,投资规模就不可能大幅缩水,否则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
钟正国呵呵一笑。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大项目哪有那么快?”
“具体什么时候投资、投资多少,都不一定。”
“就像当年我招揽龙国石油,在汉东投资兴建一座年炼化能力,超两千万吨的大型石化基地。”
“从达成投资意向,到成立汉东油气集团,再到项目规划报批,最终落实投资,整整用了三年。”
“三年搞定,其实都已经算很快了,可即便如此,最终投资规模也大幅缩水,变成了一千万吨。”
钟正国语气轻蔑,毫不在意。
而钟小艾听了后,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父亲从政多年,经验丰富。
他的话,显然值得信任。
“这么说,赵立春纯粹就是炒作。”
“甭管最终会落实多少投资,反正先把动静搞大。”
钟正国端起茶杯,冷笑道:
“他煞费苦心的搞出方案,高层又放权让他搞试点,当然无论如何,也要整出点大动静。”
父女俩说话间。
收拾完餐桌和厨房的侯亮平,端来一盘水果。
正准备坐下来,一起奚落赵立春几句,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谁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呀?”
钟小艾一脸不悦的问道。
“我发小,蔡成功。”
“我记得他好像是京州大风服饰集团董事长,他给你打电话,恐怕不会只是拜年呀!”
在钟小艾眼里,商人无利不起早,不值得深交。
“就一个电话而已,我还是接一下吧,要不然,他回头肯定跟老同学们说,我调来燕京,就瞧不起人了。”
“那你去书房接,别影响我和爸看电视。”
“嗯,好嘞。”
侯亮平急忙走向书房。
他和蔡成功是发小,但家庭出身和成长经历,截然相反。
出身不凡的侯亮平,从小就生活优越、品学兼优。
而蔡成功出身贫寒,父母对他管教严苛,却只会打骂。
缺乏父母关爱的他,特别顽皮捣蛋、学习极差。
上课说悄悄话,被老师罚站到门外,却翻墙出去玩。
年龄更小的侯亮平,之所以能跟他成为同学。
就是因为蔡成功成绩不好爱打架,多次留级。
不过……
越是这种顽劣的学渣,反而越是有闯劲。
愣是白手起家,混成了一个民营企业家。
当年侯亮平考上了汉东大学,毕业后分配进了汉东省检察院。
在经济侦查处,工作了短短一年两个月。
接着以两地分居不利于夫妻感情为由,让岳父帮忙将他调到了燕京最高检。
而在这一年两个月里,他没少和蔡成功一起吃饭喝酒。
也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所以蔡成功的电话,侯亮平无论如何也是要接的。
“喂猴子,我二皮。”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蔡成功的吆喝声。
侯亮平轻轻关上书房房门,没好气的训斥道:
“跟你说了多少回,别叫我猴子,别叫我猴子,你怎么就不听呢?”
“哎唷,这不是叫习惯了吗?”
蔡成功哈哈笑了笑,又忙问道:“你吃饭了吗?”
“我早吃过了,你赶紧说,找我什么事。”
侯亮平有些着急。
他很清楚,老婆钟小艾不喜欢商人,也不想让自己和商人打交道。
万一被拉拢腐蚀,岂不是影响大好前程?
蔡成功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说道:
“咱们汉东的新闻,你应该都看了或听说了吧?”
侯亮平嗯了一声。
“听说了,这不刚才新闻连播里,还说你们赵书纪特别能干,招揽了两千五百多亿的投资项目。”
蔡成功急忙道:“我就是为这事儿找你,这几天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动静很大、规模不小。”
“而且我还听说,很有多企业要在京州买地,建基地、盖工厂,京州的工业用地价格一下就水涨船高……”
侯亮平打岔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兜圈子行吗?”
蔡成功嘿嘿一笑。
“你在京州工作了一年多,岳父又在咱汉东省,当了多年的一把手,按理说,你在京州市里面,认识不少领导吧?”
侯亮平冷哼一笑,拉过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以前是认识,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
“你也知道,我岳父已经调来燕京,现在的汉东是赵立春书纪说了算。”
“在此之前,林城的那一起震惊全国的特大矿难,以及汉东前政法书纪梁群峰的儿女行贿,导致汉东官场发生了大地震。”
“所以你要问我京州,还有没有认识的领导,我还真不好说,谁知道他们现在,是进去了,还是被调走了,不过你问这个干嘛呀?”
蔡成功叹息道:“猴子,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些年不是外贸出口不行吗?说是加入世贸,出口就能好起来,可我真的快撑不到那一天了。”
侯亮平冷笑道:“不会吧?大过年的,你搁这儿跟我哭惨干嘛呢?我又不找你借钱!”
蔡成功叹息道:“我没哭惨,咱们集团业绩是真的越来越差,别说发年终奖,工资都是我卖房子发的。”
“我想既然京州要大规模发展高端制造业,又有很多企业竞相来买地,就想能不能把大风厂纳入拆迁范围呀?”
“说实话,就咱们集团现在的业绩,不仅养活不了一千多名员工,也完全用不着一百二十亩地,真不如早点拆了算了。”
侯亮平收起双腿,身子前倾。
“你什么意思?撂摊子不想玩了吗?”
“当年陈老主持大风厂改制,让你接手大风厂,是想让你带领企业发展下去,你现在居然只想当拆迁户?”
蔡成功苦笑道:“没有订单,贷款难搞,你说我拿什么养活那一千多名员工?还不如拆了算了!”
“那样我持股六成,最后还能到手几百万,工人们分到钱,也能尽快另谋生路,省得耗下去啥也捞不着。”
侯亮平急忙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京州经济一旦发展上去了,大风厂那块地,就是风水宝地,起码价值好几亿啊!”
“我连几个月都撑不了,你让我撑到京州经济发展起来?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蔡成功一声叹息后,央求道:
“老同学!好兄弟!算我求求你,帮帮我行吗?”
侯亮平想了想后,低声道:
“那我偷偷告诉你,咱们今年一定会加入世贸组织,外贸一定会好起来。”
“你只要再撑几个月,生意就一定会好起来,别想着拆迁,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