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换了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服——给这些男人选衣服没什么技巧，挑纯色就完事了。譬如宗子正，比如杨清，这几人的衣裳不都是一身黑吗？
因此阿白给未来公公挑大棉袄的时候，虽说是以杨清的名义送的，但毕竟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小姑娘的手里，故而当初挑礼物的时候，她也是给杨清稍微提了点意见。
黑色！黑色好！
难道不觉得大杨小杨都穿一身黑特别应景吗？当初挑衣服的时候女孩子的心里是这样想着的。
——成吧。那就买黑色。既然老婆都提了建议，那杨清这个无辜的可怜男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吗？
在大马路上溜达一会、又听听鞭炮的声响。小女孩最先开始是有些害怕的。鞭炮的动静有那么大？但细听声音又很远，应该是炸不到他们。故而又渐渐放下心来。
杨清偷偷溜出来了。
见阿白在望着那边，他便说：“那个就是鞭炮……”
炸完之后还会冒烟。
于是女孩子就默默点了点头。她知道，昨晚杨清给她讲的时候顺便给她放了视频。
“那我们家什么时候放？”女孩子问。
“……可能要等吃团圆饭之后吧。”杨清根据以往的记忆答。各家的规矩都不同、有人是一清早就放的。但他们往年都是在吃饭之前放。
“哦……”
两人正聊着天，女孩子还想跟杨清再聊两句的时候，刚准备就听到了许素婉在喊他们。
“杨清、阿白！来拍照了！”
……走吧。在家门外的两人就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各自的眼中读出了这两个字。
老杨已经换上了新衣服、走出门的时候就和进屋的杨清与阿白撞了一面。见两人在用疑惑的视线望向他，老杨便说：“我隔壁喊你叔来帮忙个照。”
那个是杨叔。
毕竟是一个村的人，同姓太正常了！
“哦……”杨清点头应了，那他们就再等一会吧。但是现在可以先在那边站好，这样等一会人来了直接就能拍。
中间c位自然是家里长辈的位置。杨清奶奶已经换上了大红色的棉袄，端坐在椅子上坐在大屋的正门口。
考虑到小朋友的身高问题，让阿白站在后面好像拍不到她。于是女孩子的位置就被安排在了与奶奶平齐的位置，由老人伸手揽过她的腰，笑盈盈地看起来就像很慈爱的样子。
杨清则微微侧身站在奶奶右侧。
许素婉侧身居左。等一会老杨来了就站在她旁边，这样构图就大致是一个“u”型。看上去非常养眼。而且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家庭的核心是谁。
“——站好了哈，”摄影师在那边举着杨清的手机对一家人嚷、她边调整角度边说：“不要动了，来跟我说、三二一……”
茄子！
众人挤出了微笑——这里面只有阿白不知道拍照要喊茄子、但不妨碍她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知识点，然后露出一排大白牙。
原本拍照是计划好要用老杨的手机，但鉴于这个家里手机拍照像素最好的人要当属杨清。于是究竟要用谁的手机拍照就变成了一个很显而易见的问题。
咔嚓。
快门按下，照片记录下这个家庭幸福的时刻。一张全家福后面映着两个贴在门上的倒了的“福”。
来年必有福气降临！
负责拍照的人并不是隔壁杨叔，那只羊在忙着给家里挂红灯笼，并且他也不会拍照呀！但邻居的任务委托也是不太好拒绝的，于是拍照的重担就被交给了杨叔的媳妇身上。
……但假如阿白的手机支架能带回来的话，那他们也就不用找别人来帮忙拍照了。
“好了！”焦婶说。她正想把杨清的手机给他递过去，众人的假笑刚落下，许素婉就说了：“姐，你再给我们多拍几张嘛！”
好不容易拍一回全家福。谁知道老杨今年是怎么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要拍全家福的，但他既然提议了，那就多拍几张嘛。到时候再挑几张好的，说不准能还弄出来然后裱进相框呢？
他们家已经几百年没拍照了，上次拍照还要追溯到上次。
“……”
“……那多拍几张？”
“多拍几张！”
“成！那就多拍几张！”
……
咔嚓咔嚓咔嚓。
礼貌地送走焦婶后，许素婉就凑在杨清手机跟前选照片。
老杨又回房去换衣服了。新衣服也只能拍照吃饭的时候穿穿。等会还要忙呢！万一把新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只是在回他房间的时候，老杨就侧过头去注视了阿白一小会。最先开始他觉得这件棉袄是杨清买的，但现在既然她是杨清女朋友——当时在许素婉跟他坦白之后，她拿着阿白送的小皮鞋炫耀了好久。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身上的这件衣服也是那姑娘花钱买的呢？
想不通。
……
自拍全家福散了之后，老人家也回了自己房间去听评书。堂屋里只剩下两个女人还有杨清凑在手机跟前叽叽喳喳的选相片。
这么多照片肯定要留一个最合眼缘的。
“这张好看、阿白觉得怎么样？”
“嗯，我也觉得好看。”
“可是后面这张好像也挺好看的！”
“……后面这张也好看。”阿白表示。实话实说她都不知道这些照片的区别在哪里。毕竟刚才这一家人的站位也没变，纯在那里喊茄子。揉揉腮帮子，她觉得她的脸都笑僵了。
一定是因为许素婉对这个家庭有滤镜，所以她才会觉得这几张照片个个好看。
许素婉在不停地往后翻翻翻。
“杨清你觉得哪张好看？”她又问。
“……哪张都行啊！”杨清说，不是说张张好看吗？那随便挑一张不就完事了吗？
“……你知道什么？”许素婉瞪他一眼！
杨清：“……”
杨清呆愣住，难道他说的有哪里不对吗？阿白听着两人的拌嘴就在那偷笑。起先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许素婉不停地往后翻翻翻，然后照片里面就出现了阿白的大头。
……纯丑照。
……是两人坐客车回来的时候阿白戴着耳机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杨清偷拍的一张。
这货喜欢偷拍啊！
“？？”阿白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震惊地抬头去看杨清，得到后者一个无辜地抬眼向上的表情。
与他无关。
“……”许素婉也沉默住。
杨清完全没觉得自己和阿白的事又败露了会有什么问题——反正他在他妈已经败露得不能再败露了。因此就算是现在许素婉抓个正着他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趁许素婉还没反应过来，杨清就面无表情地一把把自己的手机夺回来。
他说：“我现在就把那些照片发到您手机上，您等会得空了慢慢挑。要我说、最好看的那还得是刚才那张。”
“……”然后被阿白肘击一下，又被她悄悄瞪一眼。你说什么呢？
但杨清是很有情商的，他就不会当着许素婉的面问出来你为什么要肘击我。而是在伸手绕过去在背后悄悄捏住阿白的小手。
捏捏捏。我捏捏捏。
……女孩子僵住。
滚蛋！
许素婉看见照片了倒是没说什么，但是她很凶狠地瞪了一眼杨清——畜生！这么小你也忍心能下得了手！
被杨清这么一闹她也没心情去挑照片了，赶紧进厨房去弄一家人的早餐吧。
等会还有的忙呢。
……她心痛呀！阿白这姑娘说实话初见的时候她还觉得挺合眼缘的。要是年龄再稍微大个两三岁……那她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忧心忡忡了。
女孩子勉强打起一个笑容目送着许素婉离开之后，阿白就猛的抽回手怒视着他。
「你怎么偷拍我？」
杨清从她的眼中读出了这句话，但他也没理。只当着女孩子的面故意把刚才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下轻轻嗅了嗅。
……变态！
女孩子脸色微红，羞恼似地在心里嗔了一句。然后就哒哒哒地上楼，不想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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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吃得比较敷衍，仍旧是一碗面条。毕竟今天的重头戏全在后面。
家里不常用的柴火灶在前几天就被许素婉洗刷干净了，用来煮大猪头。屋门是大敞开着，有一方桌子被放置在了堂屋正对着大门的中央，大概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一个胖嘟嘟的被煮过的猪头就被放了上去。还摆了些瓜果什么的。
这叫供奉上天。
虽然过年忙碌，但这份忙碌与杨清和阿白是无关的。这俩人想一起过去帮忙，结果被许素婉赶了出来。
当然主要是赶阿白。
至于杨清、许素婉是很想让杨清也来干活的。他也这么大个人了，在家里游手好闲不太合适。但考虑到阿白——要是把杨清拉过来了，那谁陪那个小女孩玩呢？
干脆就把这俩人一起赶走吧。
当然杨清也还是留了一句——别的也就罢了，那盘鱼一定要留给他！他还准备在厨房大展拳脚呢！
过年的食材有很多。鸡鸭鱼这是不能缺的，土豆炖羊肉也再做一盘。还有干锅牛肉……
许素婉在厨房里忙碌，老杨就凑在外面帮她打打下手。一会剁剁鸡、一会削削土豆，再偶尔择择菜。还有大螃蟹……他也得拿刷子刷刷刷。
今年买了十个大闸蟹，都是母的，个个带黄！正好家里五口人一人分两个。他那份肯定是不吃的，留给许素婉。
老妈牙口不好……把黄刮下来放她碗里得了。剩的部分需要咬的也不能浪费，正好他能解决。
这已经分掉六个了。
剩下四个……嗯，杨清不吃。
干活的时候是需要在脑中想一些事情的，要不然太枯燥了！就在老杨在心里像这样东想想西想想的时候，许素婉就找他说话了。
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
“诶！”她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拍照了？”
“这还用说吗……今年特殊啊！”老杨说。
“……是吗？”许素婉就不动声色地悄悄打探，“你这样说，是在心底觉得那丫头是自家人了？”
“我觉不觉得有什么用，她不是都管你叫妈了吗？”她们之间肯定有秘密！
许素婉：“……”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许素婉发誓道。她语气很决然：“跟我没关系！那是她自己喊出来的。”
“……”好吧。
但大过年的……提起杨清的事老杨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如果是正常女朋友，那能带回家过年的基本都是已经处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指不定就什么时候结婚，也许过了年双方家长就会碰头谈论成亲的事。因此能带回家的基本都算半个自家人。
但那个小姑娘的情况又有些特殊。过年毕竟有许多事情要做。等过会他们吃了团圆饭后一干人还要带东西去祭拜杨家的先祖。
不带那个小姑娘好像显得刻意，显得他们没把那个女孩子当自家人似的。
知道她是一个孤女，因此老杨也没想着要这样伤她的心。带了吧……都是跟着一起去扫过杨家先祖墓地的人了，那还能是普通女朋友吗？杨凌云在骨子里仍然是一个比较传统的男人——那姑娘都跟着一起去扫墓了，那就是让他当场承认她是儿媳那也不为过呀！
……但她与杨家的紧密联系又都全然建立在杨清身上。她毕竟这样年幼、她的未来仍然漫长，谁知道杨清的真心能维持几年？
万一他们分手了呢？万一杨清变心了呢？
因此她现在与他们所建立的紧密联系仍然如同无根浮萍，是水中月镜中花。
杨凌云刷了会螃蟹、又停下自己水上的动作，抬起头来闷闷地说：“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未来分手——要是是杨清的错，我就把他打断腿赶出杨家。”
要不然太对不起人家小女孩了。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是杨清哄骗了她。欺负她无人教导，又心智不全。
……当然阿白如果知道老杨心中的想法，估计也得小心翼翼地问出来——她到底哪里心智不全了。
她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难道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
“如果她愿意……我就收养她认她为女儿。然后给她攒嫁妆。”正好把杨清赶出去也不用出他将来的彩礼钱了。
“……你确定？”许素婉为这个自己丈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感到吃惊。
但又想想昨天晚上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那两人又齐齐地跪在她面前。想想她声泪俱下的场面……许素婉顿时又觉得要是分手了他们认那姑娘为女儿其实也挺合适。
儿子闯出来的祸最终还是得由他们擦屁股。到时候就看阿白愿不愿意了。
……还好没把她捉奸在床的场面给老杨说出去，要不然大过年的杨清被打断腿的罪证又再添一条。到时候只怕大过年的他就要动手打儿子了。
“……”
“……”
……都怪杨清！
许素婉回头和老杨对视一眼，两个人还是都认为这就是杨清的错！都是他把好生生的一个年弄成现在这样。
许素婉在厨房里忙碌一个多小时，老杨才终于觉得自己应该是没什么地方能用到他了。现在厨房里的菜没烧的菜只剩下一尾鱼——其实也都处理好了，就等着某个答应要做菜的人下来做。
老杨想了想就决定上楼去找那游手好闲的俩人，先问阿白看她愿不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去扫墓，虽然大概率得到的回答是跟，但是也还是得问一声。
然后再把杨清喊下去做菜。
二楼客厅里的人，阿白正在调笑似地给杨清喂水果。忽的听到一阵脚步，杨清就又连忙提醒了她。于是等老杨上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人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场景。
“……爸、”杨清转头看向了他，他微笑道：“您有什么事吗？”
老杨：“……”
……没什么事。老杨面无表情。突然见杨清这么乖巧他甚至还有点不习惯。
他还以为这次上来能跟那次杨清在厨房里洗碗一样，能见到这俩人嘴对嘴互相啃的场景。
“……我没什么事，就是你妈喊你下去做鱼。”他说。
“……成！”杨清就点头应了，“我这就去！”
阿白也连忙起身：“那我也去！我去给你打下手。”
要不然一大家人都在忙，只有她一个人在玩，这感觉怪怪的。
……等下！
老杨还有事要问阿白。赶在女孩子下去之前，他叫了她一声。
“阿白。”
“啊？”女孩子瞪大眼睛 。
说实话对于杨清的这个爹她心里还有点发怵。每次见他他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似乎不太好相处。他既少言，因此也很难从言语间弄清他的喜好。
比如杨清奶奶喜欢说话好听的。她讲笑话能逗得她开心好久。许素婉……许素婉看谁都很温柔。初见面的时候她就给了她两个橘子。估计只要是个正常人，许素婉都喜欢。
那么这个家里就只有杨清他爹她弄不清喜好了。毕竟接触少嘛。她平时也不太敢同他说话。
哦也不是。
至少他有一项喜好是阿白能拿捏得准的——他喜欢许素婉。
“……”
杨清听见他爹喊她也没立刻下去，他脚踩在楼梯上悄悄顿住脚步，打算听他爹找阿白有什么事。
于是老杨问了：“下午我们吃完饭去祭祖、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嗯？”阿白就愣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看看在楼梯上杨清，很明显对方脸上的表情也很惊讶。
——虽然是有这个事，但他一时之间还没想到。于是也没有对阿白提起。况且他也很诧异这个事到最后竟然是他爸来问的。怎么看这个事都像是许素婉来问比较合适，反正他爹只要在一旁沉默着默认同意就好了。
阿白没在杨清脸上得到回答，然后便又将目光放在了未来公公身上——她感觉有一份巨大的惊喜砸中了她。
还没正式成亲她就能跟着一起去祭祖了吗？难道她今天就要被杨家的列祖列宗认可了吗？
“我能去吗？”
“能啊！”和善……你要和善。杨凌云尽量对这个小姑娘挤出了一个笑容。他微笑着反问：“你不是杨清的女朋友吗？”
“……”阿白晕乎乎的连老杨脸上的笑容都没注意到，甚至她连老汉走了都没察觉。
她只看到了馅饼。
天上掉下来好大一块馅饼！
直到杨清往她眼前招了招手：“嘿！别傻了！我要去做鱼了，你不是说要去给我打下手吗？”
……虽然他已经有独立掌勺的经验了，但是有阿白这个大厨在旁边站在他的信心会足一点。
“……嗯！”女孩子这才回过神来。看看四周发觉老杨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去了，阿白就捏了捏拳：“是要做鱼。”
她现在干劲十足。
杀鱼杀鱼杀鱼！她要杀鱼！
走到杨清身边的时候，女孩子就很小声地问：“是你的每一任女朋友都会有这样的待遇吗？”
她是指祭祖。
“……我怎么知道？”杨清很无辜，“我也没带过别的女朋友回来呀。”
以前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也是。女孩子很快就不纠结这个待遇究竟是给哪一任女朋友的了。反正现在这个待遇是给她的！而他也不会再有机会去勾搭别的小姑娘了！
“对！”阿白点头干劲十足地说，她继续捏拳：“我会是你永远的女朋友！”
杨清：“你想的美……你以后是我老婆。”
“……”呃……阿白一愣。她本意是想说他以后不可能再有别的女朋友了。但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没想到话说出来会有歧义。不过能听到杨清的这句话她也还算满意吧。
“走了！去做鱼！”阿白不太好意思继续跟杨清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杀鱼杀鱼！
现在只有做点剧烈运动才能抒发她激动的心情了。
女孩子心心念念要杀鱼、结果等进厨房一看，发现家里的鱼已经被开膛破肚放在盆里了。
……？
谁把她的鱼杀了？
自然不可能是杨清。他跟她一样都是刚下来。
厨房里没有许素婉。
只有因为不放心把厨房交给两个小孩子而过来瞅两眼的老杨。
阿白一转头，幽怨的眼神正好瞥他一眼。叔叔呀，您怎么能杀她的鱼呢？
老杨顿时警觉。
“？”
怎么突然那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