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英莲的话，屋内几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英莲身上。
“侄女可要为他们求情？”严城志皱眉问道。
英莲摇头，“并不是我害得他们如此。即便如何的悲惨不幸，他们都不该设计害我，请伯父秉公办理。”
严城志很满意英莲的回答，他原还怕说出缘由来，英莲作那些悲天悯人的小儿女态来求他。
那些人当真可怜，也当真可恨！
封氏爱怜地抬手摸了摸英莲的眉心，英莲额前的头发被那伙人剪了，看起来傻傻的，“冤有头债有主的，要是那些拐子的亲友找英莲报仇，虽也不对，倒还有些道理。现在这样，真真让人寒心。”
封氏指尖的温度让英莲安下心来，一切都过去了。
不是不后怕的，尤其是知道事情的原委，那晚若是……
英莲想起了棕熊，“那大熊呢？大熊为什么会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这些天英莲也问过棕熊，棕熊只是不言，满眼纠结的模样。
严城志长叹，“都是那起混账拐子造孽！你带回来的那熊，本是一个女娃。”
尽管早就觉得棕熊的行为举止与人无异，现在经严城志确定，还是心惊不已。
“是拐子们的法子，抓到熊之后就养起来。找与熊身量差不离的孩子，全身割破，待得鲜血淋漓之际，将剥下的熊皮包在孩子身上。人血与熊血混在一起，粘在人的身上，待长牢固之后，便能和人一起生长，用不脱落。”
“只是此法甚是凶险，能活下来的孩子十个里连一个也没有。”
对棕熊，当年解救出来时严城志的印象就极其深刻，那时小姑娘变成熊的时日尚短，还大概记得自己是人不是熊。
听当年的拐子交代，若是日日都告诉熊人其乃熊，年深日久了，熊人就真的会以为自己是熊。
“混账王八羔子！”施益丰没忍住，骂出了自家母亲的口头禅。
“也是我的疏忽，当时那女娃说不出自己的祖籍、父母。她是熊的模样，送去慈幼局恐别的孩子害怕，就先养在衙门里，再由捕快慢慢寻访她的家人。后来我去了东洲，诸事繁忙，也再没打听这孩子下落。岂料我前脚离去，衙门的师爷后脚就找人将孩子卖了。除了熊人，还有其他记不得往事的孩儿，一并被发卖了。”
虽然已经令当地县令彻查此事，冯师爷也已下狱，可这几日每每想起，严城志就懊悔不已，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过失，害了这些孩子的一生。
甄士隐看出了他所思所想，出言宽慰，“老兄不必如此，那熊孩，便是找到父母，恐怕……”
他没有说完，可谁都知道接下来的话，残废人好歹还有人的模样，都会被父母厌弃，熊人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后院传出一阵阵欢笑，大家循声望去，是棕熊在荡秋千。
英莲苏醒后，棕熊的待遇好了不少。
从柴房中搬出，改住了客房。
时间久了，下人们见棕熊当真不会伤人，说话虽然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可与人交流没有什么问题。
也就放下了戒心，有胆大还会去找棕熊玩耍一番。
此刻棕熊正站在院中的秋千上，还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小丫鬟们被逗得咯咯直笑。
得知棕熊身世的几人却笑不出来。
现在怎样安置棕熊也成了个麻烦，若她真的是熊，放归山林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她是人，却没有人的样貌，即便甄、严两家接受了她，可是出了家门，所有人看她都是熊，她要如何生存？
“不可复原成过去的样貌吗？”严琼若问父亲。
“熊皮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剥离。”十年前为着熊人他就咨询了许多大夫，全都没有办法。
“以后大熊就跟着我，我在这世上一日，就看顾她一日。”英莲说得掷地有声。
文诺不由得失笑，“傻孩子，你还能不嫁人了不成？”
一点犹豫也没有，英莲就回答道，“等我嫁人了，大熊就是我的陪嫁丫鬟。”
文诺闻言，瞥了儿子一眼，不再多言。
原本沉重的气氛因为英莲的话缓和了不少，甄士隐捋着胡须微笑轻嗔英莲“胡闹”。
陪嫁丫鬟会被收为姑爷的通房，这一认知是约定俗成的，英莲带熊人去夫家，不知人家做何反应。
施益丰身子斜倾，在严琼若耳边轻声说，“以后大熊要严兄多担待了。”
严琼若闻言一滞，这些时日郁结在他心中的块垒似是随着施益丰的话全部散去了。
还让他对施益丰生出了几分愧疚来。
一开始，严琼若就视施益丰为情敌，自是看他处处皆不顺眼。方才施益丰之言，表明了他对英莲全无其他想法，甚至认定了英莲以后会嫁与自己。
这样一想，突然看施益丰哪哪都好了。
从人品来说，不会武功却挺身而出相救英莲，不知大熊是人还为她挡了狼犬的攻击，更难得的是不挟恩图报。
往才学上讲，不惊山人的名号他早有耳闻，其画作更是精妙绝伦，如果是旁的场合认识，严琼若必然会倾心相交。
此刻心结已解，朗然笑道，“施大哥伤的如何了？听闻西市有一郎中最擅治疗外伤，不如找他看看。”
“劳灵泽费心，已无大碍。离秋闱没剩几天，灵泽准备的怎样了？英莲妹妹昨儿还调了香，给你读书时用呢。”
施益丰打小就对人自来熟，直接唤上了严琼若的小字。
严琼若一听，心里暖洋洋的，更愧疚了。
英莲惦记着给他调香，他却恼她那么久，她被歹人掳走受了惊吓，自己不来陪伴左右不说，还因为小心思给她甩脸子看，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突然变得这样好，英莲当然满心奇怪。她接触过的男人只有薛蟠，那是个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喜欢什么直接抢，哪里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只觉男人心海底针。
不过此刻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二人身上，径直去了后院找棕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