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像在听话本子一样。
突然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
闲聊之余,还要装模作样应上几句。
介绍介绍这个香,夸赞夸赞月歌。
免得跟来的侍卫怀疑。
月歌说,来自这些年大成的商人越来越多,她闲暇总会来碰碰运气。
有时候淘来京都的小物件,已经摆满了一个营帐。
大成流行的话本子,自己一看就是一天。
哪怕是和人聊几句家乡话,也是开心的。
听旁人说,这有大成的香料商,她就来碰碰运气。
没成想遇到了长欢。
长欢也同她,交流起自己的近况。
自己在安定,开了一家香料铺。
讲起蓁蓁,比小宇文小些,一样的精灵古怪。
月歌明显没想到,长欢也有了孩子。
想问又不敢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满脸都是八卦的神色。
长欢摇摇头,只说,孩子姓虞。
如此一来,月歌便懂了。
二人这一聊,便聊到了天黑。
临走时,月歌还嘱咐道:
“姑娘答应我定制的香,莫要忘了。”
长欢笑着点头称好。
更是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小宇文:“送你的。”
当作和小宇文的见面礼。
一个虎头虎脑的玩偶香囊,散发着淡淡的橘香。
本来是前些天无事做给蓁蓁的,现下先紧着小宇文。
月歌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王樟延抱肩等在一侧。
“我还以为,你要跟她一起回去呢?”
言下之意,不满自己同月歌聊了这么久。
长欢心情极好,也不同他计较。
“我这不是,抓住一切机会赚钱吗?”
这话,王樟延倒挑不出来毛病。
只得半警告,半提醒:“她现在是宇文的人,要当心。”
长欢从重逢的喜悦中剥离开,点头应下。
这点,长欢清楚。
突然想起什么,她一脸兴奋找到了陈铮。
“陈铮指挥,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陈铮在她期待的眼神下,寻求王樟延的意见。
心里嘀咕:长欢姑娘该求大人才是,自己哪做得了主?
王樟延见她仍旧爱搭不理,心里不免苦涩。
却也无可奈何地点了头。
见陈铮应下,长欢煞有其事地示意他附耳过来。
陈铮愣在原地。
长欢觉得他怎么呆头呆脑的,“你怕我吗?”
陈铮闻言心里直叫苦:
倒不是怕你,是怕王大人啊!
陈铮只好僵硬地低头。
余光一直瞥着大人这边,生怕被大人生吞活剥了。
听完长欢的话,他震惊出口:“你要打听宇文将军,同和亲公主的日常。”
长欢“嘶”了一下,“低声些。”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大声宣扬。
被人知道打听首领的隐私,让自己怎么做人。
王樟延在一旁“噗嗤”笑出声来。
“大声些,反正也不光彩了。”
长欢冷冷瞅了他一眼,倒叫他捡了个笑。
很快,陈铮回来了,带着打探来的消息。
长欢忙招呼他走近些:“怎么样?”
王樟延也抱肩立在一旁,陈铮得看他眼色行事。
长欢急得不行:“别怕他,你尽管说。”
“起初,宇文将军并不重视公主,时常冷眼相对;可公主毫不在意,传播农桑技巧,胡人很是爱戴她。”
“听说,宇文将军现在甚是宠爱公主,极为勇猛,一夜......”
“呀”长欢吓得作势捂住他的嘴。
这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她急得跳脚:“谁问你这个了?”
陈铮反而无辜,“不是日常吗?”
这就是日常啊。
长欢气鼓鼓地瞥了一眼主仆二人,扭头就走。
第二日,月歌派人送来一尊佛像,表达感谢。
长欢对着佛像,虔诚地拜了三拜。
就抱着佛像,研究起底座来。
这打不开啊,月歌留给自己的消息能藏在哪呢?
转头看着王樟延站得笔直,鬼使神差地好奇道:“你为何不拜?”
他神情坦荡:“我不信神佛。”
“巧了,我有事的时候才信。”
突然想起什么,长欢歪头拆台:“你不信?那你家的侍卫叫十方,三生。”
十方指的是十方世界,三生指的是往今三世,均是佛语意境。
她还以为王樟延是很虔诚的信徒。
王樟延抿了下嘴唇:“十方和三生,都是祖母赐名。”
“他们在祖母跟前养了几年,才给了我和柏融。”
长欢从未关注过,这些细枝末节。
这么说,十方其实是王家老太太的人。
长欢默默起身,坐回位置。
王樟延见二人难得的心平气和,缓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留下十方,一是为了祖母心安,二是看他确实良善。”
“我同他一起习武,一起练字,他和我待得时间比柏融更长。”
“在我心里他早就是我的弟弟。”
“我知道祖母经常派人,同他打听我们的事。”
“十方每次都同我坦白,所以我便将计就计。”
“十方成了维系与祖母微妙平衡的一环。”
好一出双面人,计中计,谍中谍。
所以,十方动手杀自己,是王家老太太的意思?
长欢不免有些迷惘。
王樟延观察着长欢的神色,没有不耐,也没有皱眉。
这是解开二人心结的最好时机。
他乘胜追击,“久而久之,十方也理解我的苦心,他渐渐偏向于我,从陪伴变为保护。”
“他知我处处小心,走到这有多艰辛,所以他断不能容忍任何事情拖累我。”
长欢瞳孔轻颤,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知道。
“所以他替我做了决定,对你动了手。”
王樟延借机,解释了他们之间最大的误会。
——他没有杀她。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楚。
“浅浅,我没有要杀你;但我确实没能护住你。”
果然......
长欢眼眸微抿,现在告诉自己,错怪他了?
那先前的那些恨与怨,算什么?
她不信任地审视着他的一切,仿佛在说:是真是假?
王樟延上前想要拉住长欢,长欢猛地弹起,退后一步。
他再进,长欢再退。
长欢不敢细想,不敢深思。
只觉得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忽地一声断了。
断时的威力,差点击穿自己。
长欢一言不发,不置一词地摇头。
转身冲回房间,将门紧紧抵住,整个人才倚着门板滑落。
王樟延他没错。
他没娶秦家小姐,也没想杀自己。
他当初的承诺都做到了......
脑海中另一个声音蹦出来。
可他管不好手下的人,仍旧造成了伤害。
忘了那个夭折的孩子了么?
忘了无数个冰冷的凉州夜晚吗?
长欢捂住混沌的脑袋,里面两个声音在一团混战。
理智与情感在不停地拉锯,眼泪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