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恒渐渐习惯表妹的陪伴,李冯氏仿佛看到日头下自己坐在躺椅上,身边是孙子孙女承欢膝下......
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转眼间,沈柔止来京城已一月有余,哥哥也已经去书院备考,只有旬日才回来一次。京城也逛的差不多,在钱府的日子越来越枯燥乏味。倒是天气越来越暖,她看着院中逐渐生机盎然的景色,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女红实在不擅长,也无甚兴趣。突然想到自己在家时曾跟着父亲衙门里的武官练过几天功夫,虽是为了强身健体,仔细想想有趣的紧:人的身体原来可以做这么多令人不可思议的动作,且练完之后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想好之后,沈柔止就去找舅舅,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来教教自己,不求精通,只为健体,若是能习得一招半式则更好。
两日后的休沐,午后沈柔止正趴在朱窗旁的妆台上无聊地看着院中的小鸟叽叽喳喳,钱文昌带着一个身穿月白圆领袍,绾髻束发,步伐沉稳有力的男子来到甥女的院中,小环看见舅姥爷来找自家小姐,急忙喊道:“姑娘,舅姥爷来了,还带了一个年轻的郎君。”沈柔止听到,立马站起,迎着舅舅跑去,笑意溢满眼睛。
钱文昌见甥女走近,让出身后的男子,说道:“柔止,这是我好友的儿子韩盛,供职金吾卫,负责京城巡防,可在休沐时指导你一二,往后你和钱馨一起跟着韩盛练习,强身健体。”
“好的,舅舅。我去叫馨儿表妹,你们先坐坐,小环,给舅舅和韩公子倒茶。”沈柔止边说边朝外跑去。
钱文昌引着韩盛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我这甥女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莫要见怪,还望贤侄以后多多担待。”
“钱伯客气,担待不敢当,尽心罢了。”韩盛不疾不徐地说道。
钱文昌:“那贤侄在此坐坐,我还有事。”
“好,钱伯忙。”韩盛答。
钱文昌起身离开,走到小院门口正巧碰上姊妹二人,叮嘱道:“韩盛虽未婚配,但毕竟为未婚男子,练武可以,不可逾矩,尤其是你,柔止,快及笄了,有点闺秀的样子。”
“知道了,舅舅,你是不是还有公务,快去忙吧!”沈柔止朝着舅舅和表妹眨眨眼,吐了吐舌头。
钱文昌看着沈柔止的背影,自言自语:“两个人若真是情投意合,柔止留在京城也不错,就是不知姐姐是不是舍得。”
沈柔止拉着钱馨走到石桌旁,说道:“表妹,这就是韩盛韩公子,舅舅好友的儿子,你俩见过么?”
“年节时跟着父亲来府上时见过馨妹妹几面,但那时馨妹妹年纪还小,可能并不记得。”韩盛说。
钱馨点头应是。
“哦,那往后韩公子就是我们师父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沈柔止边说边要拉着钱馨朝韩盛跪下。
韩盛此时才明白钱文昌所说的不拘小节是什么意思,立马扶起半跪的二人,“拜师可以,但你我三人毕竟同属一辈,跪就免了,以后跟着我好好学就可以。”
“是,师父!”沈柔止很开心,“那今天我们学些什么?”
韩盛道:“听钱伯说你之前学过一点,不如先练一下,我看看你学到什么程度,再做安排。”
“好,师父请看。”沈柔止说罢,来到院中央,摆开架势,练了一套五禽戏,招式虽带有女子阴柔之美,但胜在熟练,别有一番味道。
韩盛观后道:“不错,五禽戏讲究的就是要将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鸟之轻捷蕴于动作之中,圆活为要,力量次之,但柔止姑娘的基础并不牢固,还需加强,今天和馨姑娘先从扎马步开始吧,下次休沐时我来检查。”
一听要扎马步,沈柔止痛心疾首:“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偷懒。”
钱馨也很为难:“盛哥哥,我是来陪表姐的,我可不可以不练啊?”
韩盛看着两个小姑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微笑道:“扎马步不仅是为了打牢基础,也可强身健骨,你们也不是为了打打杀杀,马步是最简单有效的一种,马步扎好了,之后学复杂的招式才可信手拈来。馨姑娘年纪还小,倒也不急,只是往后练习可能更为艰难。”
“懂了,师父,我练,表妹也练。”沈柔止开心答道。韩盛告辞道:“如此甚好,初次只需扎上两刻即可,每日视己身情况适当加时。今日已晚,我该回府了,咱们五日后见。”
姊妹二人将韩盛送到府门,回院子的路上钱馨向沈柔止求饶:“表姐,我不想当大侠了,以后我就看着你练,好不好?”
沈柔止:“你看师父多好,温柔又帅气,你难道不想像师父一样,玉树临风,行侠仗义么?”
“不了,不了,我还是跟嬷嬷学刺绣吧,别自不量力了。”
转眼就是五月初五。
重五这日京城不设宵禁,商贩们牟足了劲,要在这一天大赚一笔。兴朝社会开放,婚事虽还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订婚前却可自由来往,男女大防仅在必要的时候发挥作用,白日里相约游玩是无需设防的,这也是钱文昌在听闻甥女想请人来教功夫时未加阻拦还帮着找人的缘故。因此,重五这天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未婚男女相约,尝美食,赏美景,观百戏,京城好不热闹。除值守官员,大官小卒们也换上舒适的常服,与民同乐。
李元恒陪着表妹苏芮在一家首饰铺子挑选首饰,往日凛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样子仿若被夏日的太阳融化,如天上谪仙落入凡尘,沾染了些许俗世烟火气。
沈柔止还是第一次在北方过重五节,她早早就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望仙楼定下宴席,相约韩盛,答谢这近月余的教导。望仙楼三楼窗边,沈柔止上穿鹅黄云烟衫,下着同色百褶裙,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金花茶簪子,脸蛋红润白皙,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一边看着江边夏日美景、街上车水马龙,一边和身旁的表妹钱馨聊天。
“小娘子,别跑啊,来我府里,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抛头露面,卖唱求生。”望仙楼楼前,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酒鬼拉着抱着琵琶,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女子,大声叫喊。
被醉鬼扯着的姑娘发髻散乱,姣好的面容上脸上泪水涟涟,一边向后拉扯,一边乞求:“大爷,小女子不敢高攀,还请大爷放我走吧。”
那醉鬼眯缝着眼,尽显色相,一手拉着,一手在那姑娘脸上摸了一把:“呦,这小娘子脸蛋够嫩的,来大爷怀里,让大爷好好疼疼你。”
姑娘的力气在这蛮汉手里消失殆尽,只剩抽抽噎噎,可怜的模样好像刺激了醉鬼的神经,举止越发放荡。望仙楼前人越聚越多,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沈柔止望着楼下酒鬼霸女的场面,早就想下去打那醉鬼一顿,奈何钱馨担心惹了不该惹的人,身边的婢女也出口相劝,一时只能忿忿不平地看着楼下情况,打算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出手。
苏芮买了一套金镶玉头面,正在望仙楼斜对面一个卖糕点的小摊上挑选糕点,不时询问身边表哥的意见,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往望仙楼前聚集,一时忍不住好奇心,付了买糕点的银两,招呼表哥去看看热闹。李元恒的耐心一点点消失,周身的寒气好似在慢慢聚集,却不知为何,跟着人群也往前去。
人群中心的酒鬼还在拉着姑娘胡搅蛮缠,周围人也在议论那酒鬼好像是御史中丞林瑞的独子,最好喝酒,逛青楼,是京城中有名的一霸。因其父善钻营,几次犯事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受了欺辱的百姓有冤难伸,好点的被打发点钱财,差的就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李元恒倒也听说过这人的事迹,但恰与自己职权相悖,并没有经手过此类案件。
眼看那酒鬼就要拉着琵琶姑娘往人群外走去,沈柔止坐不住了,就在要起身下楼去阻止时,李元恒大吼一声:“让开!”
喧闹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的慑住,不自觉向两边退让,闪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李元恒大步上前,抬起黑色布靴,将醉鬼踹到了酒楼门前的台阶上。那酒鬼被踹的一蒙,摇了摇发蒙的脑袋,含糊不清地喊道:“谁,谁踹的老子,不想活了!”
李元恒并不开那边想站却站不起来的醉鬼,转身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姑娘,道:“姑娘,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开。”
琵琶姑娘站起身来,朝李元恒福了一福,哭哭啼啼道:“多......多谢公子。”说完,抱着琵琶低着头在人群中消失了。送走了姑娘,李元恒转头朝那酒鬼道:“不想死就快滚。”说完转身离开。围观的人早已被李元恒那一踹所折服,听他这么一说人群中有人附和:“对,快走吧,这位公子是李太尉的儿子,主管刑狱,不想下大牢挨鞭子就赶紧跑吧。”那醉鬼被家仆扶走,人群的也渐渐散开。
沈柔止在楼上看了全程,也听到了人群的议论,心道:原来是李太尉的公子,果然是高门贵子,明明在行侠仗义,怎么感觉有点冷冷的呢?管他呢,跟我又没有关系。
韩盛到时街巷已恢复如初,两个小姑娘伴着酒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韩盛看柔止的眼神不经意间慢慢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