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希凡的牢房里没有迎来新的犯人。
原本命该绝的91号格尔芬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原本准备填补空缺的两名罪犯计划因此搁置。此外,由于怀疑伊希凡能否操控魔力,驻扎地被迫进入紧急状态,引发了一阵混乱。
自从上次与收割者的一战,伊希凡在56号驻扎地的地位变得无比尴尬。
在囚犯眼中,他是个拥有强大实力、来历非凡的贵族剑士;但在王国军中,他却成了不折不扣的烫手山芋。
他与高弗里克伯爵牵连甚深,杀不得,放也放不得。一个没有魔力却能砍断收割者骨头的人既危险又神秘,不能让他自由活动;可若不利用他那独特的力量,仅仅将他当成普通劳力,又未免太浪费……
于是,大部分王国军索性选择对伊希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既不惹事,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可疑的行为。
“拔剑吧。”
“……”
然而,那天伊希凡展现出的惊人剑术,成了56号驻扎地骑士间热议的话题。这也让他与比尔半夜的打斗,意外地引来了骑士们的介入。
伊希凡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骑士,又瞥了一眼躲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的比尔,最后扫视了那些挤在窗边,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骑士们。他们像是怕打扰似的,一个个缩着脖子,像孩子般兴奋地挤在一起。
比尔此时根本无能为力。虽说他是士兵长,平日里负责驻扎地几乎所有事务,是实际的掌控者,但在这些贵族骑士面前,他连个声音都不敢发。他们与表面严厉却又极度爱护部下的卡瓦尔完全不同。
伊希凡谨慎地捡起地上的木剑,同时警惕地看着用木剑指向自己的骑士。
“姿势很不错。”
“有点生疏,果然是脚镣的原因吧?”
“但在驻扎地里,可不能随便解开脚镣。”
“那还练什么剑术?连步伐都动不了。”
“真不满的话,去找卡瓦尔大人请示吧。”
“那倒是……”
外边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然而,站在伊希凡面前的骑士却表情沉静,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这个骑士正是当日带队与收割者交战的那人。他亲眼确认并触碰过收割者被斩断的脚踝。
什么王国军、骑士、贵族的身份……
这些全然不重要。作为一个武人,他只想弄清楚:真的能够仅凭纯粹的剑术,在没有魔力的情况下做到这一切吗?
如果有人告诉你,用轻柔的丝绸劈开了一棵树,谁都会想亲眼看看吧?尽管最初是怀疑,但若已目睹事实……
“我不明白您为何这样做。每天被士兵长揍,我已经够惨了。”
伊希凡像初次被比尔带到这里时那样说道。然而,骑士显然不像比尔那样会轻易退让。
“看看就知道了。”
骑士说罢,向前踏出半步,手中的木剑猛然挥下,直指伊希凡的手腕。
“啪!”
伊希凡不仅熟练地挡下了攻击,还迅速旋转剑尖,将两把剑的刃口与护手交缠,随即用力压制,将骑士的木剑逼向下方。
“砰!”
“呃!”
骑士却轻轻抖了抖手腕,顺势将剑刃一转,木剑猛然跃起,刺向伊希凡的胸口。
好在伊希凡被比尔揍惯了,抗击打能力非同一般。而且骑士并非存心要重伤他,这一击并没有让他感到太过疼痛。
“不错吧?”
“已经不是‘不错’那么简单了吧。”
“不过似乎还不足以砍断收割者的骨头……”
“嘘,安静点。”
短暂的交锋让围观的骑士们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刺中伊希凡的骑士缓缓退后一步,随即高举木剑,旋转手腕,直指伊希凡的头部。
“啪!”
清脆的撞击声划破空气。
伊希凡挡下了这次攻击,并迅速反击,剑尖直指骑士的头部。而骑士则从容地侧身闪避,旋即反手挥剑,试图偷袭另一侧。
“啪!啪!”
“咔……”
然而,伊希凡依旧轻松挡住这些招式,并巧妙地翻转手腕,用剑缠住对方的木剑,将其牢牢压制。
接下来的动作,伊希凡已经习以为常——就是那种让人头疼的徒手搏斗和摔跤。
可就在他准备扑上去发起摔跤时,骑士用力摆脱了木剑的束缚,迅速向后退去。伊希凡抬起的膝盖顿时悬在半空,只能略显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
“嗯……”
“怎么样?”
“很奇怪。”
骑士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后看向其他骑士,而他们的表情也同样满是困惑。
“姿势很完美,反应也不错,但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奇怪。”
“让开,我来!”
骑士们无法用语言描述那种异样的感觉,只得让另一人跳窗而入,亲自试探。
几轮交手后,新的骑士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这……嗯……真的很奇怪。”
在场的骑士似乎被这种异常气氛激起了兴趣,一个接一个翻窗而入,与伊希凡轮番交手。结果,伊希凡不得不一口气同时对战六名骑士。
“应该是这样……对吧?”
“不,这样才对。”
“不对,应该这么做。”
“可那样不行。”
“但他确实这么做了,而且成功了。”
“太冒险了,不推荐。”
“你见过这样的招式吗?”
“没见过……”
一群骑士围在一起,握着木剑摆姿势、比划、争论不休。
争论了一阵后,他们再次围住了伊希凡。
“你到底跟谁学的剑术?”
“我真的没学过……”
“别撒谎,说实话,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真的没学过。”
伊希凡被逼到墙角,不得不面对骑士们接二连三的追问。
几百年前,传说中的英雄阿雷乌斯在梦境中传授给他的剑术,这件事伊希凡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因此,面对骑士们的追问,他根本不可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但骑士们同样不可能相信伊希凡的解释。因为他的剑术不仅系统化,动作流畅得如同一幅画,甚至精妙至极,已经达到了某种接近完美的境地。
哪怕再怎么天才,这种水平也超出了常理的范围。
“老实交代!到底跟谁学的剑术?这是哪个流派?”
“我真的没学过剑术。”
“在阿佩尔曼境内,从来没见过这种剑术风格。这是外国剑术吧?”
“我连外国人都没见过。”
伊希凡感到脑袋快要炸开了。他完全搞不懂,这些骑士为何对他如此纠缠不休。
对此,甚至连练武多年却始终未登峰造极的比尔也百思不得其解。
“比尔士兵长,是你教的吗?”
“我只是让他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罢了。”
“真是这样吗?过来试试。”
比尔被强行拉过去,与骑士对练了一招。然而,仅仅一击,骑士们便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果然不是他。”
“……冒昧问一下,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最终,比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难道你这几天交手,没察觉到吗?他的剑术,看似与我们熟悉的流派相似,但实际上有着显着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
“他的剑术过于激进。说好听点,是追求一击必杀;说难听点,这根本是自杀式的剑术。居然掺杂许多早已被禁忌的动作。而且,他的剑术太过精妙,以至于这些危险的细节很难察觉。”
听到这话,伊希凡自己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满脸惊讶。
一击必杀的剑术——为了斩杀敌人,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
阿雷乌斯的剑术源于米普洛斯的师父泰诺斯。那个轻视并厌恶阿雷乌斯的泰诺斯,并没有教他任何防守与进攻兼备的完美剑术,而是一套会将使用者推向死亡的残缺剑术。
“成为米普洛斯最锋利的一把剑吧。用一次,便折断。”
泰诺斯如此说道。
年幼的阿雷乌斯对此一无所知,却独自一人反复磨练,将这套残缺的剑术逐步完善。
然而,剑术中那些深刻的痕迹却从未消失。任何与之交手的剑术高手,都会立刻感受到其中那股冷彻骨髓的杀意:
我一定会杀了你。
无论如何,绝不退缩。
即便是以我的性命为代价。
这是年幼的阿雷乌斯在意识到“宁死不屈”后,刻在灵魂深处的那把利刃。
同时,这也是他对赐予自己新生的米普洛斯的回报。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砍下收割者的脚踝的?”
“虽然进攻性很强,但……不至于做到那种地步吧?”
“而且,他当时可是被脚镣束缚着的!是不是应该先解开脚镣再试?”
“那得得到卡瓦尔大人的许可才行。”
“都已经搞成这样了,难道卡瓦尔大人不是已经默许了吗?”
“别乱揣测!”
“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所以,作为骑士,你们竟然恐吓囚犯来偷学剑术?这真是无比光荣啊。”
“谁说要偷学了?我们不过是想亲身体验一下……”
“别妄图模仿那些你学不来,也没必要学的东西。像那种剑术,只会让你命丧当场。”
“……说真的,我完全搞不懂这到底算什么。训练囚犯?这叫训练吗?殴打?惩罚?为什么非得干这些事?”
“……”
比尔感受到骑士们齐刷刷的目光,满头大汗却依旧闭口不言。他绝对不能提到,这些是因为高弗里克伯爵,甚至更高层权贵之间的政治勾当,而对囚犯实施的管理和折磨。
“嗯……希望这不是比尔士兵长的擅自行动。”
骑士们并不愚蠢,知道就算逼问比尔也得不到答案,因此并未深究。反正要讨论这些事,直接找卡瓦尔更合适。
于是,骑士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离开了房间,屋里只剩下平日里习惯独处的伊希凡和比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