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回去吃饭了。”阿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摊子前。
“噢,好。”由于下午还得继续在这儿摆,阿叔留了下来,替了南雪的位置,等南雪吃完饭回来后,再离开。
南雪是步行回去的,过了马路,步伐渐渐快了起来,南雪感到自己的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和愉悦,正如一只被囚禁太久的小鸟,突然被主人放出去,在蓝蓝的天空下翱翔那般自在。绕过几条巷子后,南雪终于回到了家。南雪家这边的住房,都是自建房,长方形的户型,每家每户都建了两三层,个别几户人家,建个三层半,那一半做成了阳台。南雪家的房子楼龄挺久的了,听阿妈说,这个房子是阿爷阿奶刚从乡下搬来时买的,本来呢,买了两套,一套在这儿,另一套,在市区健身广场附近的一个城中村里。要是当时没有卖掉城中村那套,现在,估计能卖个好价钱,你想想,当时买一块地才两三万,搁现在,价格不得翻个十来倍,都怪当时没有远见阿,不然现在的阿奶,早加入了腰带藏钥匙圈,日常穿着大裤衩、踩着人字拖的包租婆队伍了。
俗话说,开门不能见厨房,这样钱财都漏光。可奈何,这一片的住宅,估计用的是同一派建筑理念的师傅,住房格局的安排都相当的一致。开门见厨房,一楼吊顶高的比三个成年男性叠罗汉的高度还高,而卫生间呢。又设置在中间,小得很,连排气扇都没有,至少南雪家是这样的。之前是有排气扇的,开的是右边墙面的出气口,可是,右边那户人家有一天,突然把搁置了十几二十年的地皮砌成了楼房,无奈,只得又把洞堵上,这会,哪儿也没出气口,家里用的又是天然气,冬天洗澡时,阿妈千叮咛万嘱咐,洗澡时间不要太长,生怕会一氧化碳中毒。
一楼正中的位置就是一列冲向二楼的瓷砖楼梯了,上了楼,左右两边各一个大房间,中间又是一个厕所,这个厕所好一点,宽敞还铺满了新颖的瓷砖。从中间楼梯往上走,就来到了三楼了,后边用木板和泡沫薄膜盖了顶,前边是敞开的大阳台,四周靠着墙边种满了芦荟,还有一切杂草,看起来,主人并没有种杂草的意思。
阳台中间横搭着一根长条的木杆,上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衣架,有些经过风吹雨淋,早已锈迹斑斑,奈何阿奶遵从“积累是福”的生活理念,家里一切旧物都得留着,就连十来年前的过时女士服装都好好地放在阿奶一楼的房间衣柜里。至于衣柜上面,那个小储物间,更是连二十多年前的旧物都放满了,阿妈常常喊着阿奶,收拾收拾,不要的就丢出去,积在家里坏了家运,老人家的,可不听这话,自己认为有理就行了,慢慢的,阿妈也不说、不理了,这块地儿,倒成了老鼠一家的藏身之所。
反正呢,自打南雪懂事开始,自打南雪看了《猫和老鼠》动画片之后,南雪早已把在家中横行霸道、四处乱窜的长得肥身小头长尾的老鼠们当成了自己家庭伙伴,倒不是自己主动愿意承认鼠哥的家庭地位的,南雪发誓,自己是被迫承认的。不然,你敢信,阿奶居然怕鼠哥乱吃卫生间上面的肥皂,特地给鼠哥准备了蒸好的拜神用的发馃,小动物倒也识趣,自从阿奶专门准备发馃后,它们再也不去吃肥皂了。那肥皂贵,四块就得十块钱,鼠哥们,一晚上就能啃掉大半个,而发馃,就算每天放三个,成本也不过五毛钱。阿奶乐意放,鼠哥乐意吃,谁也不亏待谁。
最让南雪打心底里佩服鼠哥的,要数小学那会,也就是那一天,南雪明白了,家里的老鼠,真的是成精了,所谓的“狐狸精”,都没鼠哥们“精”!事情是这样的,小学那会儿呢,每到春天,放学的路上呢,总有小商贩在卖小鸡小鸭,或许春期是动物发情高发期,所以才产了这么一堆小家伙吧?小不点被装在一个个装饮料的黑色、红色的框框里,那小小的脚丫子,蹦蹦跳跳的,惹来一群小朋友的关注。南雪见着可爱,阿弟也瞅着想养,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找阿妈买去!但这个想法,还得是阿弟去向阿妈提,毕竟,阿弟擅长又哭又闹,而南雪,从小就要自尊,让她留下自己的自尊去父母面前哭闹,就为了买几只小鸭、小鸡,那倒不如不买。于是,那个“不哭的孩子没糖吃”的孩子,就是南雪。
阿弟回了家,书包一甩,跌落在沙发椅上,冲进了厨房,拉着正在忙碌着做晚餐的阿妈,啪嗒啪嗒说了起来,也不知道给阿妈施了什么“妖术”,阿妈竟然放下了手中的活,关了火,空着手跟阿弟出了门,回来时,手中捧了一个小纸箱,一阵“嘎嘎嘎、叽叽叽”的声音从纸箱里传了出来,南雪顿时心生雀跃。打开纸箱一看,四只小鸡、四只小鸭,黄橙橙的身体碰来碰去,脚丫子啪嗒啪嗒踩在沾了排泄物了纸皮上,旁边还散落着几粒米。
家里添了新成员,阿弟开心,南雪开心,阿妈更开心,因为阿弟答应阿妈,只要买了小鸭小鸡回来,自己就按时完成作业,所以,这一周,阿妈的耳旁总算消停了一会儿,学校老师的投诉再也没有了。往后的时间里,南雪和阿弟一放学,狂奔回去,进了家门,冲进米缸,抓起一把米,撒在纸盒上,仿佛怕自己的“孩子们”饿着、吃苦那般关心着。也许是主人的关心,也许是总要长大的,慢慢的,小鸡小鸭们长大了,那如鸡蛋一般大小的身体,大的跟田地里要收成的番薯那般。许是养的久了,小鸡小鸭们居然听懂了人类语言,阿弟、南雪一放学回到家,它们便“叽叽叽”地迎了上来,人走到哪儿,它们便跟到哪儿,怪可爱的。
有一天晚上,阿爸脑洞大开,突发奇想,买了老鼠药,说是要治治这群该死的老鼠。凌晨刚说的事呢,药还没撒呢,第二天阿弟和南雪一起床,所有的鸭子、小鸡全军覆灭,经过一段缜密的推理,应该是阿爸的鼠患整治活动被鼠王听见了,鼠哥们怒气大起,临时起意有了报复心理,于是,所有的小鸡、小鸭都惨遭“横口”,每一只都被断了喉,没一只例外,鲜血里里外外洒满了一地,尸体完好无损地横竖躺满了一个纸盒。你说,这样的鼠哥,南雪能不服吗?
进了门,阿奶已经把咸茶擂好,泡好,一碗一碗放着晾凉。
“阿妹,回来啦。天那么热,快,来把咸茶灌一碗,消消暑。”阿奶说着,在一碗泡了炒米的咸茶上又泡了熟花生米和芝麻。这是喝咸茶时讲究的点,若是早就把花生米泡上,过一会喝上时,早就不脆了,咸茶的口感喝起来也就逊色了很多。
南雪一口气咕噜咕噜炫了四大碗咸茶,又拿起了阿奶刚刚炒好的香肠、瘦肉、红萝卜丁蛋炒饭,扒拉几下,通通下了肚子,这会儿,肚子里那哀怨的叫声才消失了。南雪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唤醒,被眼前这一碗碗咸茶、一碗碗炒饭唤醒。平日里胃口小得很的南雪,平日里对家常菜不感冒的南雪,在此刻,她从这简单的一餐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生活啊,究竟是什么变了呢?兴趣是摆摊,让放假无所事事的南雪突然有了目标;兴许是运动,毕竟大热天的南雪从星星小学走了回来,热量消耗得快;兴趣是饥饿的感觉,让人从痛苦中放大了一日三餐里简单的幸福。
吃罢午饭,南雪给水壶注满了水,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摆摊的地方。走得这么急,是因为阿奶说,阿叔还没吃饭就去替自己的位置了,南雪不能让阿叔等太久,这样自己会过意不去的,毕竟阿叔那么疼自己,帮着自己,她可不能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