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靖放下粥碗,将谢清啼连人带被的抱出了房门。
他再一次打开院门,让守卫看面色极不正常的谢清啼:“既然不敢听我说话,那就自己看看,谢清啼已经烧到神志不清了,快找人来医治他,或者开门将他送去医治!”
两个守卫转头看了一眼他抱着的人,发现谢清啼的面色果真有些红的不正常,何况他进入这院子时,身上确实带着伤。
守卫们对萧沉靖的话信了几分,但又不敢贸然行事,以免他让谢清啼陪他演戏诓骗他们。
守卫们对视一眼,便有了一致的想法:谢清啼身上虽有伤,但那些伤不足以致命,高公公说过,三日后会来接他,只要他再撑过两日,就可回京城就医,他们没必要顺着萧沉靖的话办事,以免被萧沉靖坑了。
几人对视一眼,便收回眼神不再言语,也不再瞧萧沉靖一眼。
萧沉靖看着重新如雕像般站着的几人,耐着性子说:“他进入山庄时,你们搜过他的身,该知道他身上有伤,他此时高烧不退,再耽误下去,恐怕神仙难救!”
他言辞恳切,但守卫们有了主意,便充耳不闻的站在原地,一点回应也不给他。
萧沉靖见守卫依旧不为所动,不由心中火起。
门口风凉,萧沉靖担心谢清啼因此加重病情,便不敢耽误,复又将他抱回了卧房中。
将谢清啼放在床上时,许是坚硬的的床板硌到了谢清啼身上的伤口,他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疼,又醒了过来。
萧沉靖看他嘴唇干燥皲裂,取过桌上的冷茶,小口小口的哺入谢清啼的口中。
谢清啼喝了几口便侧头躲开他的动作:“王爷,我好疼,我想休息了。”
说完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沉靖再无他法,只能一遍遍的用湿了水的毛巾为他降温。
这降温的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谢清啼的情况丝毫未曾好转,身上的温度反而变得越发滚烫起来。
萧沉靖再开口唤他时,他只是微微抽搐,却连开口回应的意识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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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沉靖看着微微抽搐的谢清啼,心中生出了恨意和狠厉来。
他去院中取了镰刀,然后再一次打开了院门。
守卫见他手拿镰刀,忍不住呵斥道:“萧沉靖,你做什么?”
萧沉靖冷笑一声,将镰刀的利刃靠上胳膊,然后手腕翻转,直接削下一块血肉来。
带血的一团肉落在守卫身前,唬的那守卫慌忙退后一步。
鲜血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袖,萧沉靖将利刃对准胳膊上的另一处:“再不去回禀皇帝,或者给谢清啼请大夫,我就在这里把身上的肉一块块削下来!皇帝废了这么大工夫建了这座铁牢,总不会是想用来关一个死人的。”
守卫们面面相觑,仍是拿不定主意。
萧沉靖不再多言,毫不犹豫的翻转手腕,又抬手削下一块肉来。
这一刀几乎见骨,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瞬间便浸湿了他脚下的一小片土地。
守卫见他如此狠厉,这才动摇起来。其中一人道:“你住手!我这就入宫回禀皇上,请皇上定夺此事!”
“快去!”萧沉靖见他策马向皇城的方向行去,这才关了院门,转身去拿昨日剩下的伤药包覆伤口。
两个时辰后,山庄的大门再次打开,萧沉靖闻声走出卧房,发现一名发须花白的老者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萧沉靖知道这必然是楚安澜派来的医者,他带医者直接去了卧房:“谢清啼在这里。”
医者随他入内,诊过脉后,又揭开谢清啼伤口处包扎的软布查看一番:“他的这些伤已经不再流血,但仍需要重新换药。老夫给他换药,换好药后,不要将伤口捂起来,等这药吸收过半个时辰后,有劳你给他包扎。”
楚安澜既然派人来救谢清啼的命,这人居然将包扎伤口的事交给自己,他敢如此怠慢谢清啼,是无暇为谢清啼亲手换药,还是楚安澜刻意吩咐的?
难道楚安澜让自己动手包扎伤口,是想让自己在包扎伤口时,借着那些裹伤的软布,向隐匿在暗处的萧家旧部递消息?若自己真的在伤布上写下什么,那这些信息很快就会落入楚安澜手中吧。
大夫还在絮絮叨叨的吩咐:“老朽带了好些浸过药的软布,就放在药匣中。老朽先去熬药,等药熬得差不多,也该给谢大人将伤口包起来了。”
“好。”萧沉靖口中应下为谢清啼包扎伤口的事情,大夫从药匣中拿出提前备好的退烧药,又从药箱中拿出几只瓷罐和一打白色的软布条,他将这些东西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我去给他熬退烧药。
“先生且慢。”萧沉靖唤住了准备起身的大夫,他挽起自己宽大的衣袖,让大夫看他胳膊上包着的层层软布,那灰色的软布已然被血水浸透,他又解开布条,将两道狰狞的伤露出来:“先生有没有带止疼的药?”
这大夫名叫张仁,是太医院的掌院,他在出发之前,皇帝曾吩咐过他,待他进入山庄后,要答应萧沉靖的任何要求,并将萧沉靖的一言一行尽数记在心中,待回宫后再向皇帝禀报。
他记着皇帝的吩咐,因此此时听萧沉靖提出这般要求,便如实回道:“是带了止痛的药,但那药和退烧药一起煎的话,会影响退烧药的药效。我此行就带了一只煮药的罐子,这……”
“那便罢了。”萧沉靖道:“另一头的屋子是厨房,劳烦先生,先给谢清啼煎退烧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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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半个时辰,待确认谢清啼身上的伤药已吸收大半后,萧沉靖才取过枕头垫在谢清啼的脑后,让他虚虚的靠在床头栏杆上。然后取过一边的软布给谢清啼包扎伤口。
待包扎一半时,谢清啼醒了过来。
他嗅到了屋内的药味,也看到了萧沉靖手中绵软干净的布条,谢清啼虚弱的问道:“王爷,这是陛下送来的?”
萧沉靖扶他坐起,道:“楚安澜派了太医过来,太医给你带了药,正在厨房熬药。”
谢清啼看着小心给自己包扎伤口的萧沉靖,想到了之前说起的托人照看阿钰的事情,他问道:“王爷,你之前说外边有可以照看阿钰的朋友,王爷可想好要托付的人了吗?”
萧沉靖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他走到门口,确认大夫在另一头的厨房内熬药后,才返回床边继续包扎:“是漠北跑马堂的堂主胡不易。跑马堂明面上做的是贩马的生意,但实际上……三年前萧家举事时,胡不易给萧家军提供了许多钱物。胡不易与我有些旧交情,他虽是商人但却有侠客风骨,他为人很是仗义重情,你此次随军北上时,可寻机将阿钰带给他。”
谢清啼看看那层层绕在自己身上的素白织物,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单凭我一面之词,胡不易未必会相信我。我平时出入会被守卫搜身,因此连这里的一片纸也不能带出去。但现在我身上有伤需要包扎,等离开山庄时,守卫应该不会让我解开包扎伤口的布条让他们查看。不如王爷在这裹伤的布条写下手信,我将这些手信带胡不易,这样也更能让他信服一些。”
萧沉靖此前虽猜测谢清啼和楚安澜合演了这出苦肉计,目的就是哄自己在这裹伤软布上写下旧部下的信息。
但这种想法不过是猜测而已,在萧沉靖内心深处,多少有些期盼,他期盼自己猜错了。
但此刻自己尚未提及在软布上写下旧部信息的事,谢清啼居然试图以阿钰为借口,让自己在软布上写下旧部下的信息。
萧沉靖抬头去看谢清啼,发现谢清啼清澈的眼睛中满是真诚,连一丝作伪的迹象也没有。
他没有防备的撒谎时,会下意识的垂眸掩饰心思,但若提前做好了撒谎的打算,便能伪装出一副真诚到极致的样子,骗的对方相信他。
曾几何时,萧沉靖就是被这双惯会作伪的眼眸欺骗,骗的他险些连性命也丢掉。
此时看着谢清啼那双诚挚清澈的眼眸,萧沉靖不由笑了,他将手中软布绕过谢清啼身上的最后一道伤口,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你要小心些,不要让手信落入楚安澜手中,以免害了胡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