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澜听闻人起了高烧,免不了又把赵慈和昨夜里照顾谢清啼的人责罚了一番。
赵慈翻医书翻到眼冒血丝,也没找到能救谢清啼的法子,楚安澜虽因兵部有急报而回宫议事,但他不在谢府,只要谢清啼的烧不退,赵慈紧绷的神经就没法放松丝毫。
“师父,不好了。”
小徒弟匆匆忙忙的闯入赵慈临时住着的谢府客房,赵慈心头一跳,他从一堆医书中抬起头:“出什么事了?”
“方才谢大人咳了几声,起初几声还没什么,到后面竟开始呕血了!”
赵慈摔下医书:“他娘的!老子伺候不了,让陛下砍了老子算了!”
那小徒弟是他的远房表弟,对他倒很是忠心,闻言忙提醒道:“师父慎言!”
“慎言你姥姥!老子说啥?”赵慈匆忙往谢清啼的房间走去:“老子啥也没说。”
“师父,我姥姥,是你姥姥的亲姐姐……”
“滚你娘的蛋!”赵慈一脚踹翻这个蠢货,捂着骂人时扯破血泡的嘴角,飞奔地向谢清啼的房间赶去。
一番施针,谢清啼不再呕血,但那脸色竟白的跟纸一样,眼瞅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慈施针的手克制不住的哆嗦,他看着眼瞅就要不行了的谢清啼,只恨自己医术浅薄,救不了这一心求死的人!
他咬牙看看满脸是汗的小徒弟,和一帮脸上尽是惊恐的太医,呵斥道:“围这么严做什么,闪开让谢大人透透气!”
众人退开一些,他背对着那些人,作势要查看谢清啼的舌苔,顺势将收在袖中的药拿出一丸,塞进了谢清啼口中。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如果这药救不了他,或者他被这药毒死了,老子也算尽力了!
赵慈本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给谢清啼喂了张仁女儿送来的药,但未曾想,那药入腹后,谢清啼的呼吸竟慢慢缓了过来。
到了下午楚安澜过来时,谢清啼的烧已退了不少。
赵慈寻个机会又给谢清啼喂了一颗那药,第二日中午时,谢清啼的烧已彻底退了。
赵慈悬着的心这才放回到了肚子里。
他这次不敢大意,日日夜夜的守着谢清啼,等过了一个月,谢清啼睁开了眼,赵慈已瘦了一大圈。
谢清啼醒来,赵慈将另一颗药也交给了他,他对谢清啼说明那药的来历,又劝谢清啼吃下剩下的一颗药,好让这药为稳定下他的伤情。
药丸入口,留下的药味,居然跟一个多月前,萧沉靖深夜来访时,暗中喂给他的药的药味有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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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啼醒来后,楚安澜来看过他几次,也同意了他去东境的事。
谢清啼几乎用一条命,换回了他的让步,他以臣下之礼谢过楚安澜的圣恩,又道:“府里守着的人太多,微臣有身处牢笼之感,微臣请陛下撤走增派的守卫。”
“好。”楚安澜对他此前的过激举动心有余悸,在他病好前,不想再惹事端,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谢府防卫又恢复了从前,这晚谢清啼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他身体受病痛煎熬,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间,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手背上。
“谁?”谢清啼下意识的去拿匕首。
“是我。”那人声音有些异常,却仍能听出是萧沉靖,他握着谢清啼瘦如骨柴的手,说:“我来看看你。”
萧沉靖这是……哭了?
谢清啼心里多少有些触动:“我没事。赵慈的药,是你送给他的?”
“我听说你受伤,刚好张青兰回京有事,我就以赵府人的身份,将药给了赵慈。”萧沉靖说:“还好他胆子够大,敢把药给你用,若他不把药给你用,我就要另寻法子给你送药了。”
手上泪水的触感未散,谢清啼没有抽回自己的手:“那药得来不易吧。”
“还好,那药是厉宗主所赠,并未让我费什么功夫寻找。”
谢清啼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京城?”
“你没好,我放心不下。”萧沉靖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前些日子,谢府守卫很多,今日突然撤走了大半,是你让人撤走的,你知道我会来?”
“府里人太多,我有被狱卒看着的感觉。”谢清啼道:“我不知你会来,但知道那药是你交给赵慈的,那药的药味,和一月前你离开后,我口中留下的药味一样。”
“清啼,原谅我。”
又有眼泪落在了手背上,谢清啼被萧沉靖这过于柔情的反应惹得有些不自在,他想抽回手,却被萧沉靖牢牢握着:“清啼,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
萧沉靖道:“原谅我上次深夜来访时,私自给你喂了药。”
“厉宗主赠你的,必是千金难求的密药,你虽私自将那药喂我服下,但只是想让我的伤恢复快一些。何必对我说什么原谅?”谢清啼说:“还是说,除了那伤药,你还喂了我别的?”
萧沉靖沉默了片刻,谢清啼以为自己这话伤到了他,道:“我不该这般与你玩笑,你若想毒死我,也不必费心思给我送什么伤药了。”
外边传来脚步声,那是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来确认谢清啼病情的太医。
谢清啼往床外侧挪了挪,这近似邀请的举动让萧沉靖愣了愣。
但只是一瞬,萧沉靖就反应了过来,他放开谢清啼的手,如此前那般,到床内侧躺了下去,然后扯过锦被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来人持着一盏火光微弱的灯盏,看了看谢清啼无恙,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屋中又只剩下了两人,萧沉靖说:“清啼,随我走,好不好?”
“随你走,随你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我们去西北雪山捉雪山银鱼,去东南密林捕玄鸡,还可以去东仓江泛舟垂钓……”
萧沉靖身负仇恨,这般说辞只能是说辞罢了,何况他二人之间隔了太多东西。
只有今夜,他允许自己像个渴望糖糕的孩子一般,与萧沉靖如旧时在南境那般,如一对亲密恋人般共枕同眠,感受这不知几分真几分假的温柔。
谢清啼允许自己今夜做一个没心没肺贪恋温暖的人,不过是活着太痛苦,他想让自己放下理智和心结,只在今夜放松一下心中日夜紧绷的弦。
但今夜过后,他还是那个没法洒脱的忘却一切算计和伤害的谢清啼,萧沉靖也只会是那个为了复仇而活着的萧沉靖。
谢清啼没有说话,萧沉靖又道:“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
“我困了。”谢清啼道:“你在这里歇一歇,在被府中人察觉之前,就离开吧。”
说完闭上了眼睛,他没回应萧沉靖的话,却没有如上次那般,赶萧沉靖去窗边榻上休息,或者赶他立刻离开。
谢清啼可能真的困了,也可能是他放松下来了,他躺在萧沉身边,竟在片刻间就睡着了。
萧沉靖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闭眼休息,萧沉在他身边睁着眼躺了半个时辰,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在有人进来之前离开了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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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沉靖离开谢府后,转身就去了京城中的一家酒水铺子,铺子里的人给他开了门,那人做寻常京中妇人装扮,竟是被他召回京城的青青。
“青青。”萧沉靖道:“和阿曼搭线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阿曼就是生的和谢清啼容貌极像的那个西戎舞女,连楚安澜都不知道,阿曼就是她的闺名。
青青道:“阿曼被狗皇帝幽禁在宫中,四周都有人把守,我们的人本来是没法子靠近的,但今晚我们的人传信出来说,狗皇帝今晚色心大发,召阿曼侍寝了。只要她能走出她那冷宫一样的地方,我们的人就有法子靠近她,把让狗皇帝犯病的药引子给阿曼喂下去。”
萧沉靖说:“传话过去,让人先不要给阿曼用药。”
青青不解:“主子改计划了?为何?”
“时机未到。”萧沉靖道:“眼下先不让阿曼用药,等时机到了,将药量增加三倍。”
青青虽不知他为何调整计划,但主子的决定她不好再三质疑,只能领命道:“属下即刻去办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