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啼驱马走到那老丈身前,月光明亮,他能清楚看到老丈瘦到凹陷下去的脸颊,和颤颤巍巍连站立力气都没有的老人:“老丈,你可知道,擅闯军营是死罪,你若再往前走些,是可能被当做细作抓起来的。”
那老丈吓得扑通跪倒,谢清啼想下马扶他,但又忍住了:“不过此处离军营有些距离,尚不会构成擅闯军营之罪。”
“大人,老汉实在是没办法了。”谢清啼声音并不严厉,但这偏远小村庄的村民,哪里见过这样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家,他吓得眼泪鼻涕流了出来,声音也带着哭腔:“今年春上,我们这里遭了冰雹,大片大片麦子被砸死了,老汉家里那点薄田,更是一颗麦子的收成都没有。我们遭了天灾,没东西交公粮……”
“此地的官府没减免你们的赋税?”谢清啼蹙眉,难道这穷困之地,竟是被当地官府剥削所致?
“没有啊,大人。”那老丈抬袖擦了擦眼泪鼻涕:“县衙也没钱,但县衙如果不向我们收税,便没钱向上面的大人们交税……”
此处的县官算得上清廉的好官,他清廉是真,县衙没钱也是真,前些日子县官亲自带人给各村发救济粮,老丈曾远远看过那县官。
县官的衣袍上挂着补丁,一张消瘦发黄的脸,气色比他们这些村民好不了多少。
说到此处,他不再敢多说,以免给县官招致祸事:“我们县官是位好官,都怪天灾……”
他给谢清啼叩头,谢清啼听他说话,见他行动举止,基本已经确定此人不会是刺客假扮
谢清啼下马制止了他,扶他起身在一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此地常有天灾,还是偶尔会遭遇天灾?”
“老天爷可怜我们,往年里倒算得上风调雨顺。”
“老丈家中无存粮么?”
那老汉摇了摇头:“往年里虽然风调雨顺收成还行,但是赋税……”
他看了看谢清啼和十九,犹豫片刻说:“往年里交完官粮,家里剩下的粮食,也就够糊口,家里一点存粮都没有,这一遭灾,等交完官粮,连填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有了。”
“你的儿子呢?”
“越穷越容易出贼匪,我家儿子儿媳去山里挖野菜时遇到了山匪,被山匪杀了。”老汉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家里就剩下我和一个小孙子,孩子饿的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老汉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求大人可怜可怜赏口吃的。”
谢清啼对十九道:“去取些粮食过来。”
“大人,既然有天灾,此处的灾民不会少,若救济了这家,其他灾民若闻讯围过来,恐生动乱……”
“官爷……”那老汉咚咚咚的接连叩头:“老汉不乱说话,不给官爷们找麻烦。”
谢清啼知道十九说的有理,但实在有些狠不下心,只能对十九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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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取了一袋军粮送那老汉回家后,谢清啼也没了散步的兴致,他回到军营等了半个时辰,十九还没回来。
谢清啼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但他正打算另派暗卫去接应十九时,十九回来了。
十九面色很是难看,谢清啼问道:“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跟那老汉回去的时候,那小孩子已经没了。”
谢清啼站起身来:“没了,为何没了?”
“哎。”十九叹气道:“那孩子饿的跟豆芽菜一样,可能生了病也没钱治,等不及那老丈带吃的回去,就饿死了……或者是病死了。”
“那老丈呢?”
十九的眼眸之中,瞬间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忍之色:“那老丈悲痛之下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即就随那孩子去了。”
说完见谢清啼脸色实在难看,忙补充道:“属下将军粮给了村里的村长,又给他一些银钱,属下只说自己是老丈的远房侄子,但有急事不能逗留,托那村长把那老丈和那孩子的丧事办了。”
此事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心里,堵得谢清啼十分难受。
越往东走,越能见到衣衫褴褛的乡民百姓。
谢清啼实在想不通,东山王不是碌碌无为的酒囊饭袋,为何将东境治理成如此惨状。
这份口中堵着石头的感觉,一直到接近东临城还未曾消减。
东临城是东山王的王府所在,大军靠近东临城时,远远就看到了一辆等在城外的马车,马车旁是披甲骑马的护卫。
看那阵仗,应该是东山王府的人。
大军行近,有人向马车中的人说了什么,马车门打开,一个身量高挑的消瘦男子走下了马车。
“谢大人一路车马劳累,本王有失远迎。”
东山王这样的身份,本不必亲自相迎,只在府中等他去拜见即可,没想到他竟一点架子都没有,居然亲自在城外相迎。
谢清啼摘下头盔,对东山王恭敬行礼道:“下官谢清啼,拜见东山王。”
行礼完抬起头来,却见东山王看着他的眼睛中,充满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