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但没消融,映着月光,白皑皑的照得路面如同白昼一般,夜来的冷风把满地的残雪又吹冻了,踏上去簌簌作响。
半轮冷月在几片稀松的云中浮动,几点疏星远远地躲在天角,像没睡醒而半眯起的眼睛。
妖娆对着冻僵的手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路牌,然后找准方向一路前行。
九歌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半浮在空气中的导航图显示,距离码头仓库大约还有十公里路,这个距离普通人跑着前行约莫要花上一个多小时,若是夜家人利用梯云纵飞檐走壁,不出二十分钟也就到了,但是梯云纵的使用与风炁息息相关,凤炁越强,跑得越快,跳的越高,所以交通工具对夜家人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妖娆也是习惯用两条腿充当交通工具了,又加上着急夜辰的安危,一时便没想起来自己的凤炁被自个儿毁了,这‘11路’的速度也就比普通人快那么一咻咻。
她无暇顾及这些,只想快点将夜辰救出来,正跑着,她没看地上,踩到了一块碎冰,重心不稳地滑了一跤,屁股摔疼了,脑子也就清醒,爬起来后站在马路牙子上四处张望,正巧有辆空载的出租车行驶了过来,她迟疑了几秒,咬咬牙,果断地招手。
出租车停到了她跟前,不用伸手开门,门就自动打开了,她迅速钻进车内,将仓库地址输进车内的虚拟屏幕。
这个时代的出租车全靠AI操作,属无人驾驶车辆,只要地址准确,绝不会跑错路,而且选择的路线是最快最不堵的路线。
输完地址后,挡风玻璃上会出现确认路线的按钮,一经确认,乘客会被系上安全带,车门自动关闭落锁,朝着目的地前进了。
九歌见她上了出租车,迅速施展梯云纵,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了车顶上。
他迎着风,双手环胸,盘腿而坐,就是行驶至80码的速度(无人驾驶出租车限速80公里/每小时),他也坐得稳如泰山,寒冽的风吹在他脸上,就像是温暖的春风,他一点不以为意,倒是一双浓眉紧皱了起来。
按照二长老的说法,自家宗主的凤炁只是暂时被封存了,只要储存满了,溢了,就会自动解除冰火针对风炁的梏桎,虽然不知道解除梏桎具体需要花多少时间,但自家宗主是夜家风炁最强的人,冰火针再怎么强,也压制不了她。二长老暗暗计算过,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再不济也就再晚个数天,宗主的凤炁就会冲破冰火针的梏桎,恢复如初。可现在……这么些天过去了,也该有动静了,怎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二长老计算错了?
还是……
他越想越忧心,当下决定等救出了尉迟夜辰,回一趟凤渊找二长老再问问。
不然自家宗主飞也飞不起来,跑也跑不快,跑了还会跌跤,多丢脸,还要坐这等落后的交通工具,她原先的脚程可比它快多了,这等出租车和骑了头乌龟没区别,他暗暗发誓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传了出去就是宗主一生的污点。
车里的妖娆倒对这个可能被夜家人嘲笑的污点毫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破车能不能再快一点。
可惜她不懂机械,要是苏文在,说不定能改造一下。
她郁卒地忍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用早就拿出来的身份ID卡扫了一下付款处结账,然后飞也似地下了车。
眼前便是一个占地颇大的船坞,码头仓库在船坞的南边,天空此刻看上去很低很低,象是塌下来的破墙,迎面的寒风,呼呼地吹着,掀起密集的碎雪撕扯着她的衣服,扫着她冻红的脸面。
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但有过人的洞察力。
这处的码头仓库分了两边,一边繁华,一边残破。一边是新建的,一边是即将炸毁再建新船坞的废墟,若是她要绑一个人,绝不会选择新建的,那些新建的白天人流密集,货轮日日都会经过,晚上货柜和集装箱都会有专门的人员看守,再怎么故布疑阵,也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将人掳到那去。
所以,只会是那残破的一边,夜辰肯定就在其中的一间仓库里。
凤夔查过,这些仓库都是私人的,后因世府为建新船坞进行了大规模的收购,因此大多已成了世府的财产,剩下还没收购的不是价格没谈拢,就是有意图和新建的仓库抢生意,抢不抢得过另说,但在此地能有仓库的皆是非富即贵的主儿,一个仓库再小,面积也有几千平方,怎么也是块地皮,世界再怎么变,地皮价值也不会贬,尤其是世界一区的地皮,寸土寸金,卖了可就没了,要钱干什么,他们又不缺钱,就等新船坞建好,分一杯羹了,到时候他们可以重新装修一下做货运生意,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从长远看,比世府收购给的钱多多了,且是稳赚不赔又长期,是福及子孙的事。
抱有这种想法的主儿就成了钉子户,也合该他们有钱,就这种生意头脑,不发财都难。
妖娆细细思量了一下,这些没收购成功的仓库,应该会有人看着,因为怕世府强拆,派人盯着稳妥啊。
那就只剩下……
她打开手机,从上面搜索了一下仓库的收购名录。
收购成功的有63间仓库,没成功的8间,分别是东面的3、11、17,西面的5、9、23、31,以及北面的16和17……
北面?
妖娆看向16和17的方向看过去,北面离运河比较远,地理位置不佳,若是不被收购,就是新船坞建立起来了,以它的地理位置,也只能吃人家碗里剩下的那些生意,吃力不讨好,不如舒舒服服地被收购拿笔钱投资。
她眯了眯眼,发现17是间三层仓库,非常显眼,16……
咦?16在哪里?
为何没有看到?
她立刻寻出16号仓库的介绍,这些世府收购的名录上都有写,价码也标着,因为那些钉子户的关系,新船坞的建设停摆了好几年,完全是干耗着,什么时候能说服钉子户也没个准信,所以世府准备了后招,若是迟迟谈不下去,就直接拍卖换钱,就是亏了,也不让那些钉子户好过。
妖娆翻找着16号仓库的介绍,估计是地理位置不好,它在最后面,上面仔细写着16号仓库是间地下仓库,以前是充当酒窖用的,占地并不大,但里头还有些陈年老酒放着,坏没坏不清楚,要有兴趣拍卖,可以赌一把,指不定能赌到一瓶珍惜酒种。
这就是拍卖行为了抬高价格的噱头,傻了才会上当。
但,地下……
她暗沉的眼睛瞬时亮了。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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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号仓库里,此刻最显眼的不是垫酒瓶用的枯草和腐朽的木箱,而是满地的血,因是地下仓库,通风口在最高处的几排玻璃窗处,如今没了玻璃,外头刮起的狂风把枯草大把大把地吹飞,夹着碎雪无情地摔向空中。那些木箱被冻得酥脆,被风一吹咯吱咯吱响,里头是一些酒瓶子,受不了寒冷冻裂了,渗出了酒水,酒水沿着地面蜿蜒和地上的血混在了一块。
酒精的挥发使得血气变得十分郁,令人作呕。
仓库里是一场大混战,十几个人对付一个人,五分钟后,已倒了一半,昏的昏,伤的伤,残的残,哀嚎的哀嚎,还有几个在地上打滚。
寻绿的脸比窗户上的冻雪还白。
怎么可能!?
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但手下一个个倒地是不争的事实,她又怒又慌,便不管约定了,从捆绑在大腿上的枪袋里拔出了枪。
“尉迟夜辰,你给我住手!”
夜辰瞄了她一眼,下一秒就打飞了一个人,拳头上全是血,他甩了甩,然后像只野兽一样舔了一口,看向他时,眼中的光泽就像是一头好不容易从牢笼里放出来的猛兽,冒着绿幽幽的光。
对上这样的眼神,寻绿只觉得全身发凉,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个人,不管是破坏力,还是这食肉吞血般的目色,都让她心惊胆颤。
她开始后悔接这单生意了,赚的钱都不够给兄弟们治伤的。
夜辰冷笑道:“你看上去似乎是后悔了……”
“我……我没有……”
“那开枪吧!有胆子你就开枪,还是说,你已经吓的连扣动扳机的力道都没了?”
夜辰掸了掸身上沾到的脏污,见是血,一脸嫌弃,直接将衣服脱了,蒙头套住了一个企图偷袭他的人,他将他拖了过来,捧住脑袋用膝盖撞击他的脸面。
对方一个闷哼就没声了,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寻绿嘶吼:“你……再不住手,我真开枪了!枪子可不长眼睛!”
“我若是你,绝不会对敌人说这种话,而是……”他冲了上去。
速度快的离谱,像阵风,寻绿只觉得眼一花,手里的枪就被他拽住了,她想夺回来,奈何完全撼动不了他手掌的力气。
夜辰一眼就看出了枪的型号,说道:“这可不是女人该用的枪。”
因为后坐力太强,一般女人掌握不好,开枪后,人就会往后跌。
“你管我用什么枪!”
“是管不着,但显然我很需要这把枪。”他觉得这把枪很称手,尤其这个节骨眼,光是肉搏可不行,有枪赢面才更大。
见他要夺枪,寻绿急了,“这是我爸爸的枪,你还给我!”
爸爸?
夜辰听闻,有点诧异,刚才没仔细看她,这会儿倒有点兴趣看看她长什么模样了。
寻绿怒红了一张脸,狠踢了一脚出去,她的武力值不低,绝不是软脚虾,做老大靠的也是真材实料,并不是因为父亲是前老大的关系。
对付这一脚,夜辰很容易,但在看到她的脸时,他愣住了,别踢中了膝盖骨,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妖娆?”
她竟然长的像妖娆!
不,也不是很像,顶多也就六分吧,不过生气的模样又让她像了一分。
他本来想一拳揍过去的,但看到这张脸就下不去手了。
“什么妖娆!?调戏我还不够格!”
她以为他的意思是自己长的妖娆。
“你姓什么?”
夜辰有点不笃定之前的判断了,之前他判断是尉迟明辰干的,可是这女人的脸……
“姓叶?”
“什么姓叶?我又干什么要回答你。哦,我知道了……”她突然一脸的恍然大悟,“你不是身体有病,你是脑子有病!”
夜辰黑了脸,本来还想对她客气点,现在不用了,这么愚蠢的女人长得像妖娆,简直是对妖娆的一种侮辱。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谁派你来的?”
最好不要是夜家的人,他不想妖娆为难。
“你别以为能赢得了我,之前是有约定不能杀你,只准弄残你,现在……你伤了我那么多兄弟,你不死怎么对得起他们。”
寻绿刚才是被他吓到了,现在冷静了,准备反击,立刻拉开了架势,出了一拳过去。
夜辰躲过了她的拳头,想回击,可这张脸……他就是有杀心,也没法下手,潜意识里不让。
倏地,他伸出手捏住寻绿的下颌。
寻绿一惊,往后弹跳了一步:“你干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摸脸。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带了面具伪装的。”
依照尉迟明辰的手段,这种可能性也不不是不可能,比如想让他被长得像妖娆的女人折磨,承受肉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你……你混蛋!”
他眯了眯眼:“那就是整容?”
“你……你……”寻绿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尉迟夜辰,你是个变态,神经病!我和你不共戴天!”
“你没这机会!”他阴鸷了一双眼,直接勒住了她的脖子。
“老大!”地上的残兵大叫。
寻绿挣脱不开,整个人都被他提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摸向另一边的枪袋。
里头的枪比被夜辰夺走的那把小巧,她迅速拔了出来。
夜辰没给她开枪的机会,一甩手,将她甩了出去,她重重落地,夜辰皱着眉头欺近她,蹲到地上开始仔仔细细检查她的脸。
他摸了好半天,确定她没戴面具,也不像是整出来的。
寻绿被他一阵乱摸,脸红了。
“你……你就对我的脸……我的脸这么好奇?”
“你长的像一个人!”
“谁?”
“我的妻子……”
“妻子?”寻绿愣了愣,“你娶妻了?”
“你老实回答,你姓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有种你杀了我!”
“想死还不容易,但是我有的是方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女人,你最好放聪明点,看在你长得像我妻子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但别得寸进尺!”
寻绿听闻,倒是对他口里的妻子起了兴趣了,她发现每次提到妻子这个词,他眼睛的光芒就会很不同。
“你一口一个妻子,哪来的妻子?你根本就没结婚。”
“这和你没关系,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说!”她也是个倔脾气。
夜辰挑挑眉:“好,不说的话,我就让你亲眼看着这群兄弟死!”
寻绿一骇:“你无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鄙夷:“收钱绑架人的你,没资格说这句话!我数到十,你要不说,我就先宰了这个……”
离的最近的兄弟被拖了过来,满眼恐惧。
“你别乱来!”
他像个邪魔一样地笑着:“拧断脖子是件很容易的事……”
“老大!救我!”
寻绿趴在地上嚎叫:“尉迟夜辰,我警告你……”
“夜辰?”
妖娆像只猫一样的从角落的窗户里爬了进来,面对满地打滚的残兵……以及精神奕奕正在欺负人的夜辰。
呃……她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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