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志率众出城,命人在长子城西北十里外的土包上扎下营寨,静候乌桓部众到来。
此处地形颇高,处于阶梯之上,地势与长子城平齐,却高出西北方向的官道许多,易守难攻。
之前张扬想要和他商议的事,就是在此处驻扎兵马,修建营寨,据险而守,抵挡乌桓骑兵,进而挫动其锐气,为之后的守城创造有利条件。
但程远志并没有采纳这个计策,甚至连看都没看就否决了。
长子城地势虽高,却四通八达,乌桓若在此处受阻,时间一长,必然会分兵绕路,或直接去攻城,或包抄于后。
如此,据守此地的兵马就危险了。
天将黑的时候,黑压压的乌桓骑兵,漫山遍野席卷而来,乌泱泱一眼看不到尽头。
难楼见前方高地上有兵马阻住去路,便单手高举,缓缓降下马速。
后众见状,纷纷勒马缓停。
数万骑兵就像集体按下了暂停,不到三分钟就全部刹住了冲势。
从发现敌情到刹住阵脚,只用了五十米左右。
乌桓大部队是停下了,但滔天威势却没有停,如微风拂面袭来,吹动诸人衣衫发梢,旌旗猎猎作响。
单是乌桓骑兵这一手收放自如,令行禁止,就令程远志及八百勇士们心头齐齐一凛。
太强大了,不可力敌!
程远志手持冷艳锯,亲自策马上前,高喊道:“常山袁射在此,何人敢来一战?”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雄壮的乌桓勇士自阵中打马冲出,高举长矛,直奔他杀来。
两人大战百余回合,不分胜负,眼见天色已晚,便约定次日再战。
乌桓骑兵遂后退三里扎营。
第二日,天犹寒,地犹冻,天地苍茫啸北风。
一大早,那乌桓勇士又来挑战。
程远志并不答话,拍马冲出,只一合便将其斩落马下。
而后策马扬刀傲立,拉长了声音喝道:
“还……有……谁?”
姿态之狂傲,言语之嚣张,狠狠刺痛了乌涂那及一众首领的自尊心。
天知道他昨天忍得多难受,假装与此人半斤八两,痛苦的过了百十招。
难楼左右看了看,见麾下众勇士脸有惧色,尽皆胆寒,便挥手道:
“一起上!”
十个勇士得令冲出,杀向场中。
众人眼含期待注视过去,本以为接下来会是场一打十的精彩恶斗。
没想到刚才还傲视群雄的“袁射”,立即拨马就逃,跑上阶梯后率众而去。
连营寨都不要了。
十位勇士在后面紧追不舍。
乌涂那大喜过望,指挥麾下部众跟上,欲要尾随败军,趁势杀入城内。
却不料对方并未入城,只从长子城门口路过,就往东北方向而去,途中,但凡行到高地处,数百骑兵纷纷停马下地,取出背上的标枪往后投掷……
投掷完,并没有上马跑路,而是站在高处欢呼。
一轮投掷下来,乌涂那部众死伤数百,追势为之一顿。
乌涂那前后看了一眼,没看到难楼首领的大部队跟上来,心头忽然有些后怕。
正要打退堂鼓,忽听对方那个一开始叫张扬,后来自称袁射的家伙,叉着腰哈哈大笑。
他登时脑袋一热,想起被对方活捉的耻辱,便指挥着部众往上冲。
但又立马是两轮标枪雨迎面投掷过来,部众又亡一大片。
这时,见对方骑兵再无标枪,身上更无其他兵器,乌涂那反而镇定了下来,果断亲自带头冲锋。
对方旋即上马撤退。
一鼓作气冲上高地,追击一段之后,地势开始进入下坡,一路缓缓直入河滩。
难楼等一众首领率领其余大部分部众,不远不近吊在后面,
见大部队要进入河滩,便聚集众首领商议。
一高个首领问道:“难楼大人,乌涂那为何不攻城,反而率众到此?”
这个原因难楼倒是知道,便解释道:
“前方逃跑之人,便是前番烧杀乌涂那万余部众者,也是上党郡的头领,只要抓住他,上党郡便不攻自破。
“可是难楼大人,我等皆为骑兵,都知道山谷河道不是久留之地,一来地势不好,骑兵优势尽去。二来如今天寒地冻,河滩行军,遍地冰茬锐石,都会伤及马蹄……”
难楼看了一眼数里外的峡谷高山,点头道:
“前方地势险峻,我料对方已无处可逃,乌涂那部一路上死伤颇多,此时恐无法拿下那数百骑兵,你们速去助阵,本首领扼住此河滩入口,以防对方城中兵马前来救援。”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众首领相互对望一眼,领兵而去。
难楼自率一万骑兵于河滩外断后。
此时,乌涂那已经追至水库下方一里之外。
远远的,他看到那数百骑兵下了马,顺着两侧悬崖上垂下来的绳索往上爬,将马匹留在原地。
与此同时,有万马奔腾的震天声在耳畔炸响,他定睛一看,十数丈高的巨浪从峡谷里面急剧涌出,呼啸而来。
乌涂那两眼瞪大,来不及表达任何情绪,就被滔天巨浪吞没。
洪水过处,兵士随波逐浪漂流,淹死者多,冻死者更多。
乌桓前军数万人瞬间被大水覆没。
难楼眼神一凝,急急率部众退往高处躲避,但还是有一部分族人速度稍慢,被大水刮走。
惊魂未定间,又见一九尺猛汉带着数千骑兵围了而来。
难楼连忙命令部众调转方向,背水而战。
可杀来的数千骑兵并不冲阵,只将手中灌满了水,明晃晃的各种动物水泡远远投掷过来。
甚至,还有许多兵士提着木桶,绕着地面泼洒,浇筑,在地上浇出数道间距五六步的的黑水印记。
乌桓勇士们纷纷举起刀枪,抵挡漫天飞来的奇怪物体。
如此,却加大了那些动物水泡破裂的速度和溅射范围。
啪啪啪~
黑水四溅……
恶臭难闻。
与此同时,地面上忽然燃起大火,凭空燃烧着,蔓延过来。
火可以凭空燃烧?难楼吓坏了,部众们更是不堪。
部众乱作一团。
火燃烧的速度是不会给人思考时间的。
躲在河滩高处,身上沾染了黑水的数千乌桓部众,很快被大火淹没了。
他们哀嚎着,打着滚,仍无法扑灭身上的火焰。
于是许多人就往不远处水里冲去。
这下身上的火是熄灭了,可他们进入水里之后,再也没能回来。
难楼见四下无路,前有天火,后有大水,加之对面那个壮汉一直再大声呼喊“降者不杀”,无奈选择投降。
他有犹豫过拼死冲阵,搏出一条生路。但对面那些骑兵手里还提着许多黑水,虎视眈眈。
麾下一万部众还剩一半不到,又被随后赶来的数万步兵团团围住。
里三层外三层。
他没得选择了。
嗯?难楼眉头一皱,忽然看到“袁射”出现在视野里。
他身着白袍,面白无须,外表看起来很年轻,大概有二十一二岁,估摸着真实年龄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六岁。
就是这么一个白脸白袍的年轻人,让他五万乌桓骑兵瞬间全军覆没了。
那可是五万青壮族人……
一想到这,难楼的心就在滴血。
望着白脸白袍的“袁射”,难楼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白脸白袍,令他们乌桓部落闻风丧胆的人――公孙瓒。
公孙瓒杀他们乌桓人也是如屠鸡仔一般,凶得不行,一刀一个。
乌桓人害怕白脸白袍的人,是刻入灵魂了的。
但昨天此人并没有穿白衣,否则他根本不会跟着乌涂那来送死!
思及此处,难楼悔不当初,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到中午能感受到日头暖意的时候,所有战场都被草草的清理了一遍。
除去俘虏了难楼及四千七百乌桓人之外,又从水里救回来一千多冻僵的活死人。
僵而未死,但五脏六腑都冻坏了,很快就会死去,所以称之为活死人。
一群群乌桓俘虏被押解着走过去,每一个人神色都很沮丧,恐惧。
速该牵着两匹丑马走过来,递给程远志一匹,等所有都人过去后,才压低声音道:
“大帅,俺发现您的马是匹神马。”
“哦,为何如此说?”程远志抚摸着丑一光滑黑亮的皮毛,问他。
速该想了想:“它不怕水,它会游水。”
“所有的马都会游水。”程远志给他普及马的常识。
“可那是冬天的水,别的马都被冲走了,没冲走的也都冻死了。”
速该瓮声瓮气道:?“大帅俺要跟你换马。”
“你确定?”程远志看了一眼他手里牵着的,与丑一长得一模一样的丑二,暗暗好笑。
速该看着程远志手里的丑一,眼神都要冒出星星来,猛然点头。
在见识了大帅丑马踏水横渡的英姿后,他顿时觉得自己手里丑二不香了。
虽然丑二也不是他的,是他以理服人,从力二手里赢回来的。
以物理的方式服人――这是大帅说的。
他不懂什么是物理,但他觉得大帅说得对。
程远志微微笑了笑:“跟你换可以,不过你拿什么换?”
速该挠了挠头:“俺爷爷说你是个好人,叫俺听你的。”
程远志转过身看着他,道:“我缺个儿子。”
“义父在上,请受俺一拜。”速该毫不犹豫拱手抱拳,作势要行大礼。
......程远志当即就震惊了,连忙扶住他双臂。
“算了你还是叫我大帅吧。”
程远志将丑一的缰绳递给了速该,望着丑二发起了呆。
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了,连工具人也当过半年,可他却一直没有子嗣。
这不正常!
蛮女的身体条件那么优秀,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如此看来,问题大概出在自己身上。
一个势力站住脚后,想要稳固就需要首领有个后代,哪怕是义子,这样便能安住麾下部众的心。
令他们不会胡思乱想。
速该武力值很高,脑子可能不太灵光。但没关系,他还小,智商总归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增长。
程远志本就通晓古今养生之法。之前又获得过系统赠送的养生秘籍。
日常勤练不止。
他是打算活到一百岁的,果真如愿的话,最少还能执掌权力七十多年……
七十多年后,速该说不定都入土几十年了。
所以速该智商不太高这事根本不是事。
能打就行了!
两匹丑马很奇怪,平时吃草料很少,跟修了仙似的,看不上凡间草料,却又很耐跑。
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如今又多出来一个不惧寒冷的属性。
程远志默默思索着,他与八百勇士为诱饵,引乌桓部众至十里河滩,本就打算牺牲掉八百匹马。
因为人可以在大水漫天之前,顺着绳子爬上悬崖,避开洪水,可马不能。
但是丑一却可以渡水如平地。
那可是洪水,冰冷彻骨的洪水!
嗯,抽空要关注一下这两匹马了。
战场收尾的工作张扬在做,忙的脚后跟贴后脑勺,头昏脑胀。
程远志乐的清闲,也不去帮他。
速该喜滋滋的抚摸着丑一的鬓毛,问道:
“大帅,那些投降的乌桓人还杀吗?”
“不,留下来做奴隶吧,修桥铺路,饲养马匹,他们那么壮实,好多活等着他们干呢。”
“张大哥说那个难楼不能留。”
“为什么?”
“张大哥说难楼是天生的首领,他留在这里,乌桓奴隶们就会是一个整体,有威胁。”
“那就放了他吧。”
“哦,小鱼姐姐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她天天对着铜镜发呆。”
“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我发现张大哥最近总是睡不着,整宿整宿叹气。”
“嗯?你怎么知道他整宿整宿叹气?”
“我在他屋子外面看到的。”
“速该,”程远志正视着他,语重心长道:“你以后不要再没日没夜盯着张扬了,这样不好,将来你也会有妻子的。”
速该偷窥…光明正大窥视张扬的事,程远志是知道的,问题是速该才刚满十三岁,智商情商一直停留在六岁的水平,进展缓慢。
又因一直与速伯生活在山里,没与世人打过交道,懵懂无知,所以对所有事物都有强烈好奇心。
而蛮女不在的时候他一直是单身,故而速该就经常盯着张扬,现场观摩。
程远志也一直在纠结着该怎么教育速该。
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当过父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给人性启蒙。
速该点点头,一脸小不开心,瓮声瓮气道:“俺知道了。”
程远志叹口气道:“我教你玩一种游戏吧。
说着他取来一块木头,一边削,一边介绍道:
“这是个打仗游戏,两人对战,也可以四人对战,每方都有一个皇帝,一个大将军、一左一右两个车骑将军、两个万夫长、两个千夫长、两个百夫长、三个十夫长、三个五夫长、三个工兵、两个天雷、三个地雷、一面军旗。”
“皇帝最大,除了天雷和地雷,没有人可以吃掉他,大将军次之,车骑将军再次之……”
越听,速该的眼神越明亮。
程远志见速该不再纠结于窥探别人隐私,注意力都在军棋上,就把削好的军棋丢给他,把老虎皮铺在向阳的干草垛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晒起了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