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县衙。
“军师,局面如此,我该如何自处?”
刘备说着,忧心忡忡的看向诸葛亮。
当初,徐庶刚投靠时,立马就有樊城守将派大兵来攻,狠狠地检验了一番徐庶的各方面实力。令刘备立即陷入得到大才的喜不自胜中。
虽然好景不长,徐庶很快就离他而去了,但无疑让刘备对徐庶口中“胜他十倍”的大才诸葛亮,有了更高的期待。
可是,诸葛亮投奔他都快一年了,没有人来攻新野不说,“隆中对”里“刘表将不久于人世”的预言也迟迟不应。
更别提什么“西川久后必归将军”的话,那太远了。
更要命的是,在关羽和张飞的撺掇下,新野的武将们都对诸葛亮很不服气,城中暗流涌动,气氛怪异。
虽然水镜先生、徐庶都说过:诸葛亮是不世出的大才。
但并不是别人说你是大才,就等于你是大才,你得证明自己是大才,堵住别人的嘴。
如何证明?这难住了刘备。
总不能提着几千人马去攻打几万人据守的樊城来证明吧?
果真如此做的话,那与送死何异!
此刻,刘表身子还很硬,北军也一直不来攻,诸葛亮毫无用武之地,每日里也只能练练兵。
至于政务,区区新野小县,民数万,兵仅数千,哪来的政务?
现在已是建安十二年,刘备四十六岁了,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仍一无所有,心里焉能不急?
刘备甚至已经隐约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一事无成,空老一生。
这种一眼看到死的感觉,很令人挫败。
刘备很焦虑,诸葛亮比他更焦虑,却毫不犹豫地说道:“主公勿忧,如今北境已平,我料定不日内北军必然南下,刘表撑不了多久的,届时我可乱中取事。”
刘备毕竟飘零大半生,见识过人,刚才的话也是一时着急脱口而出,闻言,便想到刘表今年都六十五了,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便迅速平静下来。
“既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
说着,刘备叹了口气:“今蔡瑁及其兄弟势大,景升若死,荆州必归刘琮。我又不忍侵其州、夺其众。加之江东六郡已属袁射,北面还有大军虎视眈眈,荆州两面皆敌,纵然能得之,也着实难以图存啊。”
这话前半段只是客套之言,试想一下,仅凭新野几千人马,如何能从蔡瑁掌控的十万人马手里夺下荆州?后半段倒是没错,即使拿下荆州,如何应对北面与东面接下来的攻势?
诸葛亮也蹙眉道:“新野小县,绝非用武之地,以亮之见,主公还需早做打算。”
“孔明所言极是,可局势如此,我何以图存?”
“若天命不在我,恐怕也只有归隐田野这一条路了。”
说到这里,刘备忽然有点意兴阑珊。
毕竟人一旦没有了目标,就很容易变得迷茫。
眼下刘备的情况就是如此,看不到渺茫的出路在何处,处于迷茫状态。
以前诸侯众多,天下局势晦涩难明,刘备自然就有奋斗目标。
现在众诸侯亡的亡,逃的逃,天下十四州仅剩两州可以用武,但这两州还都有主人,分别归刘璋、刘表掌控。
刘表若死,荆州没有了主心骨,必然四分五裂,局势只会变得更差。
听到刘备的话,诸葛亮心里却是一动。
相比于刘备屡败屡战,对北军产生了无法抵抗的恐惧感,刚出山的诸葛亮并没有这种负面情绪。
毕竟他是个徐州人,来荆州也没几年,在刘备招揽之前,朝廷还发诏书来招揽。
而且,他也没有与程远志正面交锋过,没品尝过对阵失败与所谋不中的感受。
是以,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有的是退路,或重隐山林,或归朝为官。
若是成功了,那必定是名垂千古。
不过,刘备现在实力太弱了,兵不过万、将不过三,跟一个光杆司令差不多,这样的基本盘,是没有创造奇迹的可能,所以,必须想方设法壮大实力才是。
荆州北部都在蔡瑁三兄弟及张允的掌控之中、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只要贫瘠的荆南四郡可以图谋一下。
好在,之前在武陵埋下了刘琦这一步暗棋。
想到这里,诸葛亮立即说道:“主公应派亲信往武陵联络刘琦,令他扩军招兵,北军若来,我等立即南下,据守荆南四郡,隔江以自守。”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刘备觉得诸葛亮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
“军师言之有理,我这就派人去武陵。”
“此乃危急存亡之秋,寻常人必不能行,亮于刘琦有恩在先,欲亲往武陵助刘琦快速控制荆南四郡,以待主公到来。”
“亮料定刘景升一年内大限将至,届时北军若来,主公当与关、张两位将军立即率军南下,不可在襄阳逗留。”
刘备颌首道,“好,事不宜迟,军师请速行。”
诸葛亮起身拱手,大步而出,领了两个随从,直奔武陵。
诸葛亮走后,一开始张飞和关羽都没有注意到新野少了个人。
过了两天,发现没人练兵了,才怒气冲冲来见刘备,问罪诸葛亮。
当下,刘备就把诸葛亮去武陵谋事的原委告知了二人。
闻言,两人反应各不相同。
关羽捋着长须,一瞬间就觉得诸葛亮形象高大了起来,事事以大哥的利益为先,为了给大哥刘备谋一个存身之地,不惜单身匹马,亲往武陵谋划。
张飞却不这么想,瞪大眼道:“大哥,他要是一去不回怎么办?”
刘备没好气的看了张飞一眼,正准备斥一句:“孔明不是这种人,绝不会弃我而去!”
话到嘴边,突然改为:“不回便不回吧,良禽择木而栖。”
说是这么说,刘备心里对刘琦甚是不以为然,并不觉得刘琦有资格留下诸葛亮。
………
荆州方面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邺城。
得知诸葛亮到武陵寻找刘琦,程远志意识到了不寻常,立即召众谋士,商议此事。
虽然郭嘉病体不见好,未能到场。但与会的谋士仍是济济一堂,大多数都是这个时代的顶尖谋士。
审配、杨修、贾诩、徐庶、刘晔、田丰、沮授,荀攸、逢纪、荀谌、陈琳、陈群、辛毗、辛评、程昱、华歆、张昭、严畯;张纮、阚泽、薛综、程秉、骆统、吾粲、顾雍、朱恒、张温……
谋士太多了,一眼看不到边。
审配皱眉出列道:“诸葛亮居然不在新野辅佐刘备?而是去了武陵,此举甚是奇怪。”
“莫非刘备有吞并荆南四郡之心?”
杨修也是个善于揣摩人心、不甘人后的主,闻言出列道:“审公不知,刘表年老体衰,两子相争,刘琦为继母蔡氏所不容,就任武陵太守其实是避难,此计出自诸葛亮之手。”
“原来如此。”
审配整日忙于政务,?对荆州方面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点点头,对程远志说道:
“昔日,袁本初虎视河朔;公孙瓒雄居幽燕;袁术盘踞淮南;刘景升鹊起荆州;马腾、韩遂,割据于关西;吕布窃命於东夏;辽河海岱,王公十数,皆阻兵十万、铁骑千群,合纵缔交,为一时之杰也。今日诸雄悉数湮灭,仅剩刘表健在。”
“以今日我之鼎盛,不必管他人如何做,丞相若南征,荆州弹指可平。”
“只是不知丞相是否有南下之意?”
程远志想了想道:“有是有,不过,还是等夫人产后再说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北境外患几乎已经尽除,统一大业就在眼前,丞相(主公)居然为了夫人生孩子而将大业延后,这……
这可太离谱了!
如此行事,像极了当初“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的袁绍。
可偏偏这样不靠谱的主公,却即将一统天下了。
这着实令人费解啊。
众人都觉得今日朝廷收复江东后,已经有了水军,荆州不足为患。
程远志却不这样认为。
没错,他现在的确是有水军,但没有周瑜,而没有周瑜,江东的水军真的就比荆州水军更强大?
未必吧。
况且,江东地处下游,逆流而上攻取荆州真的能“弹指平定”?
不能吧。
如果真有这么容易,为何孙权、孙策、孙权、这么多年都拿不下荆州?
是孙坚、孙策、周瑜无能?
不见得吧。
其实是荆州易守难攻!
在这个年代,云梦泽的范围大得离谱,荆州遍地是水国,比江东水乡更像水乡,陆军纵然有百万雄狮,到了荆州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
严格说来,攻打荆州时,能够派上用场的,就只有江东投降过来的那四五万水军,而且偷靠过来的江东水军,并不是周瑜水军里的心腹,带来的船只既不大,也不多。
而荆州有十几万水军!虽然缺乏训练,但装备却很精良。
想要以少胜多,哪有那么容易?
况且刘表还在,荆州仍是铁板一块。
这么一算,胜算太低了。
若非刘表年老体衰,没有了进取之心,他早就率军顺江而下,攻占江东了。
总而言之,以目前江东的水军数量,自保尚且不足,还须派去许多人马协助守城,根本不具备攻打荆州并战而胜之的条件。
思及此处,程远志环顾众人,高深莫测说道:“时机未到,不宜兴兵,现在只议诸葛亮奔武陵一事,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见会议主题被定了调,田丰出列道:“我听闻刘表身体渐衰,不日将亡,若刘表果真近期弃世而去,荆襄之地必归蔡氏之手。”
“而蔡氏久有投靠朝廷之意,丞相何不派人接触一二,许下高官厚禄。若然,届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荆州。”
对啊,我怎么把内鬼蔡瑁给忘了……程远志轻笑一声:“元皓此言极是,那就这么办。”
一旁的沮授不甘人后,也出列道:“丞相应再以朝廷名义,遣使悄悄赶赴荆州,安抚荆南四郡太守,示以恩宠,如此一来,任他诸葛亮舍生莲花,也必不能成事。”
“最多最多,也就只能说服一个武陵太守刘琦罢了。”
归根到底,在掌控天下十州及百万大军的朝廷和刘备之间,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刘表还没死,暗地里便一系列骚操作不断,图谋瓜分他的基业,这要是被他知道了,还不把他给活活气死!
但刘表气不气死与我何干?
思及此处,程远志颌首笑道:“公与此言大善,我当从之。”
旋即命刘晔与程昱分别赶赴荆州,去执行议定的任务。
议事到此圆满结结束。
散会后,程远志单独留下贾诩。
众人纷纷离去,堂上只剩贾诩一人,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心里忐忑。
他之前跟着董卓为非作歹多年,后来又鼓动西凉军祸乱长安,虽说后来投奔程远志的时候,罪行被一笔勾销,但心里终归还是很不踏实。
虽说下命令的是李傕、郭汜等人,可若无他的谋略,西凉军早就做鸟兽散了,哪能攻进长安,把持朝廷,进而祸害百姓。
说到底,他贾诩才是罪魁祸首。
因为这个缘由,贾诩自从投靠邺城后,就一宿一宿的做噩梦。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恐行差就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进而被程远志找到借口给收拾了。
况且,那些被西凉军劫掠过的世家豪强,朝廷公卿,甚至被胁迫过是汉帝刘协,至今仍在其位。
当初西凉军势大,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
现在,西凉军都烟消云散了,对于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他们还能忍么?
就算皇帝刘协现在政令难出许昌,但是降旨让程远志杀一个降将还是不难的。
刘协手里还有筹码。
所以每次程远志召开会议的时候,贾诩都尽量装做隐形人,能不说话就说话,唯恐言多有失。
但没想到还是被注意到了,留了堂。
贾诩心里有点慌。
高坐主位的程远志很快发现了贾诩的不安,好奇道:“文和何以如此慌乱?”
贾诩答道:“独对丞相天威,故而战战兢兢。”
这句话令人奇怪,程远志一下子就摸不着头脑了,我又不生吃活人,你贾诩为何这般害怕?
转念一想,程远志又释然了。
原因很简单。
他久居上位,威严已成,因善于武事,以战争平定天下十州,死在他手下的异族人少说有四五十万,如果再加上平定十州所造成的死亡,人数早已过了百万。
正所谓杀一人为贼,杀万人为雄,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
这就和小动物见了老虎会腿软是一个道理,因为老虎吃过太多它的同类,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息令它感觉到了恐惧。
人亦是如此。
因为死在他手下的人超过了百万,是以他的的气息也会让人感觉到恐惧。
莫说是相争,哪怕直视一眼都令人心惊胆颤。
这是天性,非人力能够克服的。
此时的程远志,早已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靠一张利嘴怼得满城文士又气又恨的儒生了,这些年来他的气质改变了许多,面目神态,不说话的时候是异常凌厉的。
而偏偏现在贾诩心里有鬼,又不知因何被留堂,如何能不慌!
更何况,历史上,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情还少吗?
如果最终被自己的骚操作害死,贾诩又能怨得了谁?
程远志虽知贾诩的恐惧来源于何处,却不知其二,,并不知道贾诩还有其他顾虑,见状宽言道:“文和不必慌张,我且问你,为何每次在堂上都一言不发?”
左边一个徐庶禁闭嘴唇,一言不发;右边一个贾诩闭目养神,老神在在。
程远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班摸鱼,历来就是他所不能忍受的行为。
他生平最讨厌两件事,第一件是别人不让他摸鱼;第二件事是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摸鱼。
今天,如果贾诩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是好计策,程远志是要算账的。
最少也要扣他一半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