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志走了几步,正欲上马,忽然顿住身形,心下暗道:
“我虽打消了与二人结识的念头,但就这样一言不发就离开,也不是我一贯的风格。”
“凭什么老子辛辛苦苦平定天下,救黎民于水火之中,这二人却坐在此间饮酒高歌,下棋吹牛,享受老子打下的和平红利?”
“若是二人没本事也就罢了,偏偏二人都是世之名士,胸有韬略机谋,却不思为国效力,反而避世隐居,对天下时政指指点点。”
越想,程远志心里就越不平衡,背对二人,朗声道:
“高士抱膝卧山林,
冷睨离乱笑陆沉。
不见河山破碎地,
埋葬多少忠骨魂!”
念罢,程远志冷哼一声,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司马徽与庞德公对望一眼,相顾无言,脸上都有些许尴尬。
良久,庞德公道:“此人是何来头?何故作诗讽刺我二人?”
大家无仇无怨啊。
这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二人抱膝隐居山林,碍着你了?!
司马徽望着程远志离去的方向,沉吟不语。
………
襄阳城内。
繁华的街道上,百姓熙熙,商贩攘攘,热闹非常。
自北门入城不远,坐落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酒肆,门口贴着一对对联,左边上书“朋不在高,两肋插刀就好”;左边写着“友不在多,凑成一桌即可”。
字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端的是大气磅礴。
天近正午,酒肆里仍旧冷冷清清,与热闹的大街相比,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酒肆门口,一个面目略显丑陋的七八岁少年,探着头正东张西望,像是在招揽客人,又像是在看街上热闹。
“师尊,今日又无客来。”
少年走进酒肆,对一鹤发童颜的老者无奈地说道。
鹤发童颜的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弟子稍安勿躁。
老者叫左元放,少年的名字叫做管辂,两人都不是荆州人士。
管辂是冀州平原人,自小父母双亡,靠邻里接济方才长到八岁。
半年前,他被路过平原的左元放收为弟子,传授卜算之术,当时师傅告诉他,半年后在襄阳有一场际遇造化,若他抓的住,此生富贵便不在话下。
于是师徒二人便来到襄阳,开了一家酒馆。
算上今天,师徒二人来到襄阳刚好半年了。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朋不在高,两肋插刀就好;友不在多,凑够一桌即可。好字,好句!”
随着声音,自外面进来两人,左边那人一副中年模样,身高七尺余,气度不凡;右边那人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端的是身材魁梧,雄壮如虎。
身材魁梧的壮汉眼如铜铃,肌肉横生,浑身带着杀气,一看就令人心惊胆颤,不敢直视。
看模样,这二人应该是主从,气质不凡者为主,身材魁梧者是从。
那壮汉刚一进门,目光就很凶的盯着少年管辂,打量了好一会,就在管辂两股战战,感觉自己快要被吓尿的时候,那壮汉才收回目光,抬手吩咐道:
“去,拿一瓮酒来给俺解解渴!”
“拿…拿……一瓮?”
“一瓮!”
少年管辂懵了,一瓮酒五十斤,他这小身板也搬不动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壮汉太能喝了吧!
见弟子招架不住,左元放捋着胡须微微一笑,迎上前道:“两位贵客,请坐,请稍候!”
而后转身去搬酒。
这二人正是程远志与速该。
程远志环顾酒肆,微微点头道:“不曾想在南国还能遇到如此幽雅别致酒肆,今日当浮一大白。”
速该点头附和道:“有酒就是好地方,没酒我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少顷,左元放抱着一瓮酒放在桌旁,笑道:“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想吃些什么?”
程远志道:“随便来点人吃的就成。”
左元放笑着应下,入厨而作,少年管辂候在一旁,为两人斟酒。
速该奇道:“大……大人,这老头怎就断定我们是贵客,还远道而来?”
程远志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生意人嘛,口头托词,见了谁都这么说,不必在意。”
少年管辂立即说道:“才不是托词,我师尊半年前就算到两位贵客要来了。”
“哦?你师尊是何人?”
程远志被勾起了兴趣,停杯问道。
管辂朝后厨拱了拱手:“我师尊是左慈左元放。”
速该一愣:“左慈左元放?何许人也?俺没听说过!”
此言一出,管辂登时小脸涨红,没话说了。
这时,左元放把做好的菜肴端了上来,对程远志拱手道:“山野劣徒,不识规矩,言语无状,还望君侯海涵。”
“两位贵客请慢用!”
说罢,左元放揽住徒弟管辂,正要退下,却听程远志说道:
“原来阁下就是左慈左元放,久闻大名,无缘一见,不想今日在此相会,荣幸之至。”
左慈连连摆手,谦让道:“不敢不敢,君侯慢用。”
程远志又说道:“不必拘礼,这酒肆里并无他客,我欲请先生师徒入席共饮,不知肯赏脸否?”
左慈看了一眼管辂,道:“受宠若惊,敢不从命!”
管辂眼头活,连忙跑去拿了两副碗筷,站到左慈身旁。
他人小个子矮,坐着够不着,站着刚刚好。
程远志望了一眼左慈,问道:“听闻先生四海为家,传道于天下,从来不在一处逗留,今为何突然落脚于此?”
左慈笑道:“老道在此,只为等英雄来。”
程远志接口道:“哦,但不知在先生眼里,这天下何人是英雄?”
左慈拱手道:“正是君侯。”
闻言,程远志已经断定,左慈在这里搞了个酒肆,就是为了等自己,就是不知道这厮想做什么了。
旋即说道:“这天下间,皆为自私自利、好勇斗狠之辈,没人称得上英雄,我也亦然。”
说罢,程远志目视左慈,想看他如何回答。
左慈并不同意这个观点,沉吟道:“在老道看来,落后与已故之荆州牧刘景升,都可称英雄!”
这话令程远志有一丝丝惊讶。
倒是没想到刘表在世人眼中,评价这么高。
左慈又说道:“当初天下诸侯并起,割据地方、争名夺利,唯有刘景升,以守疆安民为己任,掌控荆州二十年,不兴刀兵,不重课税,鼓励农桑,法制温和,荆州由此成为天下安港,如此仁义之君,纵是有‘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的瑕疵,也足可称之为英雄。”
程远志微微颌首,老实说,刘表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至少给了治下百姓一个安稳祥和的港湾,也从未给身处北方逐渐坐大的他制造过任何麻烦。
从这方面看,刘表确实是个好人。
其实早些年,徐庶也曾评价过刘表“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意思是说刘表尊重有德行的人却不能重用,厌恶小人却不能远离。
但大汉皇帝刘协当初任命刘表为荆州牧时,目的就是要他保境安民,为大汉护佑一方平安,从这方面看,刘表的确做到了他应尽的责任。
人家根本没有争霸天下的意思,你不可能因为这个质疑他胸无大志。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历史了,不是重点。
重点是左慈为何在此等候自己?
据传闻说,左慈乃是得道方士,炼丹有成,通五经,兼通星纬,明六甲,传说能驱使鬼神,坐致行厨,更极善房中术,驻颜有成。
难道他有求于我?要用房中术来贿赂我?
果真如此的话,我是立即接受呢?还是推辞一下再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