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志越听越惊,环顾四下,只见蛮族人群情激愤,仿佛不弄死他就誓不罢休一般,心下暗道:
“得,这下可好,里外不是人了。”
如此想着,目光投向阿虎。
阿虎两手一摊,似乎在说“姐夫,别看我,我也没辙”。
程远志又望向老族长,却见老族长摇了摇头,往后缩了一步。
阿月见状,顿时慌了,连忙挡在身前,伸开双臂将程远志护在背后,焦急地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吵,听我说……”
但没人听她的。
众人一下又一下高举着手,反复念叨着:“让他滚,让他滚……”
危急时刻,一个佝偻的身影站了出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身影虽佝偻,此刻在程远志心里,却是无比伟岸高大。
看到此人,嘈杂的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此人是阿月的爹爹,山寨里唯一的神医。
几十年来,他以精湛的医术,一力护佑了方圆数十里蛮人的身家安全。
医人更医兽、治病亦扶伤,甚至就连接生送终,他也是略懂一二,时有救急之举。
这样的人,德之高,望之重,是无法以具体的份量来衡量的。
阿月的老爹淡淡地看了一眼程远志,环顾众人道:“虽然他是我的女婿,但我帮理不帮亲,他的确应该被逐出山寨!”
众人纷纷点头。
德高望重的老爹还是很公正的,这话可信。
“但是……”
老爹话音一转:“不是现在,而是等他帮我们解决今夜的危难之后,再逐他出山寨。眼下大敌当前,我们应该暂时放下偏见,齐心合力抗敌!”
“族人们,相比我女婿汉人的身份,贼军更坏,更可恨,他们抢掠我们财物,毁坏我们的山寨,我们与他们不共戴天,不死不休,你们说对不对?”
一番有理有据的话,立时将话题和仇恨,重新扯回到朱将官的部队上。
众人纷纷恍然。
对呀,大敌当前,应该先解决那些官兵才是。
不知哪个人率先响应了一句“老爹,我们听你的!”
余者尽皆附和道:“老爹,你就说怎么办吧!”
阿月的爹爹微微颌首,一转身,从阿月背后将程远志拽了出来,沉声道:“若要退敌,当然是我这女婿在行了,他原来可是个常胜将军,打仗能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态度犹疑,并不太相信不显山不露水的程远志会是什么常胜将军,能有什么退敌良策。
面对众人的不信任,程远志丝毫不以为意,环顾众人,沉声道:
“乡亲们,贼人今夜还会再来,我们应该加强防范,设下陷阱,叫他们有来无回,一劳永逸的解决他们,免得整日里担惊受怕,再受他们欺负!”
闻言,阿虎身后一个青年大声叫道:“你说来他们就来?我们如何信你?”
其时天色尚早,程远志笑道:“这个简单,你们朝西、南两个方向探查一番便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敌军此刻必然躲在在十里之内的某个隐蔽所在,等待天黑。”
阿虎接过话头:“我们世代居住在这片山林,对地形极为熟悉,这方圆十里内,能藏大队人马的地方只有三处,大家且随我去查看一番,再做计议。”
说完便点了五人,加上他一共六个,两两一组,分别朝三个方向快速奔去。
不多时,三个小组先后回转,其中两组神色轻松,似是不曾发现异常,唯有阿虎和同组那青年,身色格外凝重。
一看就知道有事,有大事!
众人见状,心下都是一咯噔。
那青年语气有些慌乱:“贼军果然没走,此刻就在二道洼中,杀鸡宰羊,大吃特吃。”
众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齐齐望向程远志,无形之中将他当成了主心骨。
他们已经意识到谁才是真正的救世主了。
程远志当仁不让站了出来,清了请嗓子,指着山下一处狭窄的山谷说道:“敌军虽多,却并不难灭,大家立即准备大量弓箭,干柴,将干柴分为三份,一部分散于谷中、一部分屯在出口处、一部分在另一头谷口上方,另外在出口处多挖陷坑、放置兽夹,今夜,定叫其有来无回!”
众人见程远志运筹帷幄,头头是道,纷纷被他的自信感染,心下大定。
阿虎大声应了声“是”,当先下去安排,众人纷纷抄上家伙,紧随他而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约莫酉时一刻,一簇兵士如期而至,摸黑顺着山谷往山寨行来。
为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点燃火把照明。
队伍正行进间,忽有一人啊地大叫一声,滚倒在地,没了声音。
周围兵士凑近一看,见一支弓箭穿其喉而过,顿时大惊,叫道:“将军,有埋伏!”
话音未落,咻咻咻一阵箭雨落下,瞬间便有几十人糊里糊涂进了鬼门关。
众军士顿时乱作一团。
朱将官连声喝道:“稳住,不要慌,点燃火把照明!”
火把方一点起,朱将官脸色都变了,心下大惊。
只见前方谷口处堆满了木柴,同时,山坡上亮起无数火把,如流星坠地般投掷下来。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谷口便火焰冲天,前进无路。
同时,火势迅速往谷中蔓延着。
朱将官心下大骇,连忙率众往后退去。
不及行出几步,后面也燃起大火,无数捆柴木从天而降,将后路堵死大半。
刹时间,山谷中亮如白昼,高温犹如火炉,离火近一点的兵士,已经被浓烟和高温放到了一大片。
朱将官拔出长剑,高喝道:“留下二十人阻火蔓延,余人随我从后面冲出火海,夺取生路!”
当即有二十名军士大声应命,留了下来。双腿乱颤,胡乱挥舞着长枪,只盼望能阻挡住不断蔓延过来的火海。
其时正是盛夏,天气干燥,狭小的山谷里又被放置了众多干柴,大火熊熊,岂是二十个兵士可以阻挡的?
只一眨眼间,二十名军士便倒了下去,继而在火海中翻滚起来,很快没了动静。
朱将官奔出了十来丈,眼看即将冲出火海,回头一看,见兵士还剩一半,顿时心下稍安,步伐不停往外冲去。
忽然,一阵密集的箭雨兜头射来,又有几十人倒在火海之中。
朱将官一时不防,胸口和后背也中了两箭。
好在他的衣甲精良,弓箭并未入肉太深。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从朱家军遇到袭击到此时,也只过了半柱香左右,五百军士只剩百十人,并且人数还在急速锐减。
峡谷之中,烈火高温,浓烟滚滚,惨绝人寰的叫声此起彼伏,令人闻之色变。
在如此绝境面前,朱将官的求生之念大增,瞬间便激发了身体内所有潜能,拼力挥剑拨开火海,拔足飞奔而出。
奔出大约有三十来丈,终于出了火海,朱将官连忙使出一招“赖驴打滚”,将身上火星子悉数扑灭。顾不得浑身疼痛难忍,站起身回头望去。
身后只有寥寥数人。
也就是说,只有十数人随他冲了出来,其余全被困在火海之中。
朱将官此时已是魂飞胆裂,哪里还敢在此停留,当即带着十余名亲兵拔足狂奔。
好在,虽有人大声呼喝着在后追击,有夜色掩护,朱将官还是顺利逃出生天。
等到身后再无追杀声,天空上看不到一丝火光的时候,众人纷纷瘫倒在路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暗暗庆幸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小命。
便在这时,忽听嗖地一声,一只劲箭疾飞而至,正中朱将官额头。
他啊地大叫一声,不及站起便立时毙命。
不等余人反应过来,嗖嗖嗖又是几箭,当即又有五人被射杀。
阿牛如鬼魅般从树上轻飘飘跳下,丢掉无箭之弓,手持菜刀向余下几人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