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亚骨与武溪首领对望一眼,纳头便拜:“见过大王。”
其余九部首领也都躬身抱拳,对沙摩柯大礼参拜。
沙摩柯大悦,朗声笑着,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起身,吩咐亲信族人摆席相待。
其时天色将暮,落日余光尚在。一名蛮族青年骑着青色水牛匆匆而来,不及行到跟前,便翻滚而下,慌慌张张禀道:
“大王,首领,吴将丁奉率军一万,正攻打我辰溪部落。”
闻言,众人皆大惊失色。
夸亚骨一把揪住青年衣领,急问道:“此事当真?”
“是真的,丁奉大军已经攻破了我们五个小部落,男女老幼全被虏走了。”
夸亚骨松开青年,转身半跪在地,对沙摩柯道:“夸亚骨恳请大王即刻发兵,救我族人性命!”
他兄弟五人,四个有伤在身,此时此刻,除了求助于沙摩柯,别无他法。
沙摩柯眼睛一瞪,挥手道:“你的族人难道就不是我的族人?来人,聚集勇士,发兵辰溪!”
号角声起,各部蛮族勇士纷纷往空地上聚集过去。
每族各出三五千人不等,不多时便聚集了近三万勇士。
沙摩柯一虎当先,引众人浩浩荡荡而去。
突然遭此大变,新蛮王庆典也只得草草了事。程远志不及实施下一步计划,便带着速该,一同随沙摩柯前往辰溪蛮部迎战丁奉军。
好在雄溪蛮距离辰溪蛮不算太远,只有一百多里,晓行夜宿紧赶慢赶,第二日下午便到了地头。
众首领登山望去,只见辰溪河畔两旁,无数面旌旗迎风飘扬,遮天蔽日,人云马嘶,长枪如林。敌军军阵遍布山野间,绵延数里,一眼看不见尽头。
沙摩柯骑在虎背上,手臂猛然高举。
一百面牛皮鼓顿时咚咚擂响,一万多先锋勇士齐声纳喊着,冲向辰溪河畔的敌军大营。
狭路相逢,唯战而已。
在保卫家园这方面,无论哪一个种族的人,都不缺乏战斗的勇气。
区别在于,是视死如归还是奋不顾身。
突闻战鼓声响,丁奉军中迅速躁动起来,了望塔上的兵士挥舞着令旗,无数将士便如蚂蚁般往一处聚集,渡河来战。
程远志向下一望,无语道:“大王,为何要擂鼓?”
沙摩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擂鼓,勇士何以闻鼓而进?”
程远志摇摇头:“大王安坐虎背,立身高处,四下一目了然,只需带头冲锋,敌军不备,霎时可破。今已擂鼓,敌军从容应战,取胜不易啊。”
沙摩柯闻言,向两军阵中看去,果见丁奉军早已有备,不论蛮族勇士用弓箭还是大刀,都无法冲破敌军军阵。
顿时心下一动,沉吟不语。
这一战,直战到明月初升,暮色笼罩大地,双方才收兵罢战。
战后盘点,蛮族勇士折损了三千余人,根据当时战场上的形势推测,敌军最多只伤亡了两千。
这一场有备攻无备的战斗,本来是可以大胜的,但战机被沙摩柯的莽撞指挥给断送了。
最可气的是,整个军营,只有程远志一人意识到了这点。
这种“众人皆为麻瓜,唯我独醒”的感觉,着实不怎么爽。
趁着吃晚饭的空当,程远志进言道:“大王,我军奔波百里而来,又大战一场,勇士们已是疲惫不堪。今两军相距不远,夜里需防备敌军劫营。”
沙摩柯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崔大人多虑了,我军虽是远来,却是本土作战;敌军虽早来,却不及我军熟悉地形,我料定他们不敢来犯!今夜且安歇,明日再与其一决高下!”
“不可!万万不可!”
程远志大惊失色,腾地一下站起来,直言劝道:“我观那丁奉指挥有方,军阵娴熟,颇知用兵之道,今夜劫营之良机,他断然不会无动于衷,大王三思啊。”
夸亚骨也劝道:“大王,三思啊。”
沙摩柯不悦的翻了翻眼皮,摆手道:“既然你等惧怕,可引一部到上游三十里外驻扎,我自引大军在此,看那丁奉敢不敢来!”
“大王,这……”夸亚骨还要再劝,却见程远志摇了摇头,遂拱手领命,引辰溪蛮部三千多人连夜后撤三十里,到辰溪上游驻扎。
等再次扎下营寨,已是半夜三更时分。
所有人都累瘫了,倒在营中地上便睡。
严格来说,他们并不是专业士兵,平时只是猎户、渔民、樵夫,突然承受如此大运动量和战争压力,是很难从容适应的。
夸亚骨见程远志独自立在小山包上,遥望下游,走过来问道:“大人为何不让我再劝劝大王?”
程远志叹了口气:“大王一意孤行,如何能劝。此败合该天意使然,人何能当?”
“只是希望今夜,蛮族勇士不要阵亡太多。”
话音刚落,便听得下游火星骤起,喊杀声阵阵,虎啸声阵阵,自低而高。
与此同时,震天喊杀声清晰可闻。
夸亚骨大惊失色,本想提议派兵去救,最终却只是望着程远志,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从昨日到今日,麾下部众先是急行百里,又激战一下午,夜里再奔行三十里重新下寨。三千勇士早已累至极处,此刻下游那么大动静,身后营帐中的勇士们仍旧沉睡不醒。
这如何能去支援沙摩柯?
真要去了,那不是强行送人头嘛。
思及此处,夸亚骨重重地叹了口气。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一大队人马如潮水般涌来,逼近上游营寨。
明晃晃的刀刃在月色下泛着寒光,摄人心魄。
程远志急命速该和夸亚骨各率一部,严阵以待,但见有人靠近营寨,只以弓箭射之,不露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两人领命,快步赶去布置。
少顷,大队人马行至营寨外。见营寨防守严密,只要一靠近便是箭如雨下,伤亡极大,顿时士气锐减。
反复尝试两次无果之后,灰溜溜卷旗收刀,如潮水般退去。
站在高处观察状况的程远志见状,长长松了口气。极目遥望下游,发现那边的战斗仍在继续。
山野间火势越来越大,渐成燎原之势。
登时心下凛然,为沙摩柯狠狠捏了一把汗。
不出意外,今夜大败是肯定的,就是不知沙摩柯带来的三万勇士。能剩下多少?
只要有三分之一存活,那便算万幸。
可千万别全军覆没了……
很快,东方泛白,天色破晓。
下游的喊杀声也逐渐消弥不闻。
燃烧了一夜的大火,也萎靡下来,辰溪下游两侧的山头上,阵阵青烟蜿蜒而上。
程远志整整站了一夜没合眼,夸亚骨也在一旁赔了一夜。
这次救援,他三个弟弟都没来,只有四弟来了,还被沙摩柯留在阵中。
这会,夸亚骨神色焦虑的望着下游,期望四弟能安然无恙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