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莲是和阿竹的坏消息一起进的莲院。
“大少爷,您回来了。”阿竹原本正在院中同句荷说话,听见动静,回头便欲向句莲行礼。
“阿竹,你别说话说到一半啊。到底谁死了?”句荷赶紧将阿竹的注意力拉回来。
这一日因着芸娘尚未苏醒,芸院中也没几个还能站起来的下人之故,句荷仍留在莲院中。
“回小少爷的话,是蕊如夫人。半个时辰前不治身亡了。”
“噢~”句荷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还好此次大少爷同小少爷都阴差阳错地逃过了一劫。真是老天保佑啊。”阿竹的庆幸并不作假。句莲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句莲的性子。句莲是喜欢这个弟弟的。阿竹爱屋及乌,自然对句荷也多少有些真心。
“嗯~”句荷相当认可的点点头。
句荷内心:你说老天保佑?行,我下次就改名叫老天。
句府中毒,当然不是靠祈求上苍就能发生的。这背后少不了句荷的手笔。
早在祠堂中时,她就已经开始算计着句氏可能对此作出的反应。
她将验灵根未果一事告知芸娘,二人一合计,脑子里都是同一个想法。
她们俩或许都不算多了解句氏的行事风格,但真的很了解句老爷的风格。
无论句氏会如何判定天石无效的原因,句老爷都不可能会接受自己有个没有灵根,终生无法修仙的废物儿子。因为只要没有灵根的句荷还在仙界呼吸,就早晚有人会说出他爹是不是也是个废物这句话。遗传,不止可以正推,也可以反推。芸娘尤其强调这一点。
句荷在认可的同时,心中还多了一条理由。被认定成废物只是句氏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非人,那才是她必死不可的结论。
但好在句老爷是个足够爱面子的老顽固。句氏但凡有一个人敢提出非人这两个字,那无异于是指着句老爷的鼻子骂他不是人,又或者骂他无能,一个妖鬼不分的玩意儿竟一养就养了这么多年,还全无察觉。
句老爷能眼睁睁等着这种情况发生吗?
那不能啊。
所以句老爷一定会赶在句氏之前动手。
如果句老爷勉强还有点良心,那等着她们母子俩的许是禁闭、流放。如果句老爷果然狼心狗肺,那无非便是巧立名目,一死了之。
那么句老爷其人到底有没有一丢丢的良心呢?
句荷同芸娘对视一眼,默契地直接开始思考如何应对巧立名目这一先手。
句老爷会不会先给她定罪再顺理成章地动刑杀她呢?
会的。而且是一定会。
众所周知,句氏是把貌似公正四字发扬光大,恬不知耻地写进族规的。身为如此一个狗屁世家的家主,句老爷更是将这个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否则芸娘如何能屡屡陷害句莲。
难道那些拙劣的招数,阿松能看出端倪,句老爷就看不出来吗?
可阿松身为句老爷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为何从未替句莲辩白过一句?
答案很简单。
也很荒谬。
因为句老爷就是单纯想揍儿子罢了。
若是毫无理由上脚便踹未免太没道理,传出去也平白惹人非议。所以句老爷需要芸娘。他需要芸娘一次又一次地变着法儿地给他递刀子,他才好迫于无奈地一刀一刀捅进自己儿子心脏里。
至于句老爷为什么会有这种变态的爱好。
芸娘揣测是母债子偿。
句荷则压根并不关心。
既然已经猜到句老爷会想法子给她定罪,那么如何脱罪就成了芸娘的心头大患。
而句荷微笑挥手表示不必担忧。
因为她不打算脱罪。
句荷短短七年的人生,你若有心挑刺,那恭喜你。
她就是个刺猬。
脱罪,那是妄想。再者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就认了?芸娘瞪大了眼睛。
句荷还是微笑。认,那是不能认的。但不认,也是没有用的。
只要高坐堂上的人是句老爷,是非曲直,那就是他一口说了算的事情。
那怎么办?芸娘愁眉苦脸。
那就让大家都来评评理不就好了。句荷露出邪恶的笑容。
所有人都来看看,听听她的罪名,再听听她的反驳。
尤其是那些没脑子的,同句氏扯不上多大关系的,贩夫走卒,市井流民,全都来听,全都来评。
她不向任何人证明她是无罪的。她只坚持这是诬陷。
而当一个疑似遭人陷害的人,突然消失,更甚突然死了。你会怎么想?
芸娘想了想,回答道。
我会觉得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句荷笑起来。阴谋。她只要在句家城所有人心里种下这两个字就行了。
世家是高高在上的。
普通百姓在被凌驾的同时,也忍不住幻想。
高门大户中的恩怨情仇,利益输送,阴谋诡计。
这可以是虚无缥缈的,但不能是绘声绘色的。
句氏不会愿意被街头巷尾的市井小民打上阴谋论的标签撕不掉。那是会被其他世家作为软肋攻击的。
就像人们总爱打着正义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发起战争一样。
芸娘了然地笑了笑。
若此计一成,届时句老爷必定难以在风言风语之中让句荷丢了性命。而句氏的其他长老亦会反应过来句老爷所为之目的。为了句氏的颜面,句氏也会阻止句老爷杀子。
只要她们二人多熬过这几天,街市上的流言便可以在句荷与芸娘的有心运作下越来越多。只要句荷没有灵根一事在句家城中广泛传播。句荷再无故消失或身亡,那便是妥妥的阴谋论孵化器。
此招当然风险甚大,消息一出,蠢得或许只在私下议论,聪明的还不知会生出些什么心思。
但句荷已是人在悬崖,前进后退由不得她选择。能多争取一时,才有机会应对下一时的危机。
综上所述,二人议定,此事关键在于,句荷需要观众,也需要观众在适当的时间入场。
而这一点,芸娘可以办到。
别忘了,芸娘的娘家人也还没死绝呢。
吴家如今虽是因吴老爷之死落魄了些。但这对芸娘来说却不全是坏事。如今吴大夫一言一行反过来要看妹妹的脸色,保下芸娘的荣华富贵,自然就是保下吴家的荣华富贵。
吴大夫没有不配合的资格。
于是句荷亲自上台表演并提供高质量毒药,芸娘负责在句府中造势以及拿捏时机,吴大夫则只需在郊外下毒。
毕竟吴家从医一事是众所周知的,若毒从府中而出,嫌疑最大的还是她们母子俩。至少,在明面上,也要让人怀疑此事与外人有关。
其实无论卖肉的是哪个猎户,猎来的又究竟是鹿还是虎亦或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句府都不会提前觉察到丝毫异常的。谁也不会。毕竟句荷在制药一途实在名师众多,博览群书,身先士卒。
更何况,她交给吴大夫的那也不能算毒。
那只是半份毒药。
剩下半份则在芸娘手中。
只有前后服用过这两份毒药的人才会当场毒发,口吐鲜血,心脏绞痛。
否则,又何来芸娘把握时机一说呢?
中毒一事句府查到最后也只能与那鹿肉有关。要怀疑也只能怀疑是有外人加害于句府。
至于在这生死攸关的大局之中,芸娘是否多出点私心借机铲除异己。
句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芸娘有一句话是没有说错的。
她和句荷在某种意义上,是一条船上的。句荷的生死便是芸娘的生死。在这一刻,世上没有比她们二人更稳固的盟友。
合作很完美。句荷的声声泣血,全叫赶来句府帮忙的大夫和百姓们听了个彻头彻尾。
城中风言风语如约而至,句荷如愿以偿安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