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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婆道是横江上一个分岔,要么走那天成占据的水寨,鬼头刀十三铺,那里江宽水缓,河网纵横密布,如果不怕水匪,可以走那儿,巫婆道水急滩险,巫婆山坐落在江心,水拱山成道,成了横江上一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绝佳风景,它的神密在于:别处下雨,巫婆山上无雨,别处雨停艳阳高照,巫婆山却滴滴答答,下个没完没了,雨不大,却织起珠帘,别有一番风景,山边岸边,既可上通,又可下达,上去头晕目眩,总觉天旋地转,曾经有人不适应,就从巫婆山上垂直掉下来,溅起帘花雨,有惊无险,只是在上面晕一下,在水里挣扎几下,游到岸边,回眸上望,普通严实,绿翠绿坠,那树那山依旧普通,象神游一样,这时你才明白:此山有神力,既不可抗拒,更不能亵渎,拣条小命,总是幸甚至哉,歌以咏志,高看看出平凡,平视看出不可能:我怎么可游到岸边?汹涌澎湃,只要一个浪头,小命休矣!但你确实是从惊涛骇浪里游出来,爬在岸边,倒吸一口凉气,匪夷所思,双掌合实,巫婆在上,小人一拜:斯是贱命,命不该绝,刚才那一幕,象行在云里雾里,但人确信:有鬼助神辅。

神密的色彩,就象雨后彩虹,七彩斑澜,浪高七尺,不要说人,就是小小的船,要走巫婆道,也是上下左右摇摆,象一片叶子,稍有差池,船翻物毁,据说人没事,有些人经历于斯,讲起过往,还要顶礼膜拜,船翻再造,物毁再现,独独人不可亡,所以船家过巫婆道,莫不香烛果品肉食酒水供奉,丢下去的东西,那旋涡的浪花,就象是巨大的嘴,吞食下去,一年下来,过往船只扔下水的水何上一吨两吨?船过时大鱼或大虾成群结队涌于船尾,那是顶礼欢送。

太阳牙出一道亮边,浓重的雾汽,象一片大布,在江面上抖来抖去,水鸟欢快,那声,裹挟那浪,把咸腥送到人鼻子下,朱克定在驾驶楼里,神情自若,刘秉军习惯在甲板上晨练,这是年轻时的习惯,自从跟定了曹修德,他就不离不弃,曹虽窝囊,甚至名不正,言不顺,但曹是个实诚的人,待人不薄,没有那些曲里拐弯的心,常年累月在江上飘,难免会寂寞丛生,刘庆幸这个习惯他坚持下来了,弥补了身体短板,年界五十有余,他还是那么有冲劲,儿女们很争气,女人更不用说,守家守成有道,作为男人夫复何求?”

“假日马一个,天天像个武术家,练什么鸟东西?”沈仲田什么时候钻进驾驶楼,那突突突的机器声,从船底上来,有些闷,“克定,你给我说说:他真的不去渔水村风流?你,我理解:有个花样女人在家里为你开放,他老婆要我说也就一般般,是不是?一大帮糟老爷们,整天在共工爷鼻涕里讨生活,什么时候玩虬都不知道,装什么圣洁?”

“你这张漏风的破嘴,就不能消停会儿?”朱克定看他一眼,“人家锻炼,关你屁事?”

“我就看不惯!臭毛病!爱显摆!”

“算啦!都是自己兄弟,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发现一堆酒!”沈仲田压低声音,蹑手蹑脚走过去。

“这里没人,用不着跟个贼似的!”

“真的,不骗你,有人带酒上船,不过,这会儿不能让王快刀知道,他那愣劲上来,一根筋,能将酒扔江里!你知道吗?好像鬼使神差,我就在一堆货里找到了!少说这个数!”沈仲田伸出三个指头,像个三齿叉,在那儿翻转。

“知道你还咋呼?”朱克定手在方向盘上动着。

太阳象个艳妇,浓妆艳抹出来,照得满世界金光闪闪,光彩夺目,滚滚江水如血沸腾,云蒸雾腾,人的欲望在膨胀,就象汽球,被吹起来,人这时会觉得没有不可能。

朱克定见喜欢招摇的沈仲田没有从他这里得到热烈回应,就怯怯而退,边走边唠叨,“什么人呢?一本正经,假正经!”朱摇摇头。

甲板上王快刀带着他的左臂右膀,从那儿列队走过,看见沈仲田,“你去驾驶舱干什么?”

沈仲田本来就不耐烦,“要你管!真是的,看个新鲜不行?多管闲事多吃屁!”转身就走。

“孽障!就一混混,帮主眼瘸,要这种鸟人上船,只会给人添堵,船上怎么能有这号人?唯恐天下不乱。”

“你忘了他姐是谁了?”张针提醒道。

可不是?沈仲铃名噪鹰嘴岩,年轻时搅动偌大漕帮四分五裂,今天帮你,那是利益,明天拆你台,那也是利益作祟,没有道理,和忠诚无边,不吃她的药,明天有可能就死,曹修德一生忌惮这个沈仲铃,甜时腻味死,苦时堪比黄莲难以下咽,毒时那就是断魂散,这种事,也要听她的,风骚出名,狠毒更有一号,鹰嘴岩上的鬼,连笑声都阴森森的,王快刀这种刀枪中的悍客,惧其人几分。

鹰嘴岩是漕帮桥头堡,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它在海安。吃定漕帮,又混在漕帮里,凌厉如鬼,沈仲铃一声断喝,鹰嘴岩就摇来晃去,鹰嘴岩有鹰名符其实,岩洞边上栖息,鹰王每天都落沈仲铃肩上,一双带蓝闪金边的眼,盯人让人发慌,特别是沈仲铃一声“咬他!”,它就“嗷---!嗷---!嗷----!”围着人转一圈,弯钩一样,象极了牙医的用的剪子,从上头,俯冲而下,咬住人的耳朵,或眼皮,更或是脸,比夹子更有力量,往上揪,让人惊恐万状,小十五就被咬过,那钩齿一样的爪子,踩在人脸上,钩破钩伤,沈仲铃那个肥胖的老婊子会笑得前仰后合,象鸽子扑愣愣要飞,她手下有阎罗、孟婆两个小首领,阴鸷孤傲,象鹰,比鹰更让人恐惧。

仗着和沈仲铃这点儿皮肉上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利益均沾,多年来,没人敢动曹修德。

“没有我罩着你,那些徒子徒孙早已经将你生吞活剥,你在哪只鱼虾肚子里变成便便被无情排泄物都不知道!”沈仲铃说的是实情,沈是怎样瞄准这只瞎鹰的?别看曹修德寡瘦,却长着个异于常人,才自投罗网,飞蛾扑火状扑沾上去,她好这一口,成癖有瘾,改不掉,也不想改,那是毛毛雨,且时长,女人在他身下,欲死欲仙,让多少男人汗颜,让多少女人羡慕妒忌恨。

黄兴达到过北家,没有如愿以偿,但探知到消息,李莲云只好领着他去了塌河谷地,七转八转,黄兴达竟迷了路,见到陈梅梅、刘中天已经是半夜,路不好走,方向感又差,但这事十万火急,又耽搁不得,马车在谷地里,象个醉汉,还好,李莲云不常来,但方向上没错,也没有走弯路,好在灯光孤影还在,狗在狂咬,声颤声回。

陈梅梅人已经睡下,屋里灯火还亮着,叫了两声,就开了门,让他们进去坐,黄兴达年长黄兴忠,没好意思进,“弟妹,兴忠在不在?家是出了大事,她死了,是陈仲秋干的!”

陈梅梅一头雾水,她慌里慌张,就僵在门口,双手抓挠,“出了这等事体,兴忠又不在,怎么办?”一时没了主意。

“管家也去了吗?”

“你们先坐,我去喊管家!”只去一下,喊来一堆人,黄天河、高孝奎、刘中天、黄天天这些个人,就都来了。

纷纷从太太屋里拿出板凳,就坐在屋外有些湿漉漉草地上,众人听完黄兴达陈述,就骂了陈仲秋,但一时也没了主意,刘中天干咳两声,“恐怕太太也说不清她是哪儿人吧?在我记忆中,好象她就是断了线的风筝,按说这是老一辈遗留下来的事体,该去找她娘家,我估计连老杨头都说不清,这事说起麻烦,把老规矩撇一边,既然说不清,也就不去说,再说非常时期,说起来年纪不小,但终归属于凶死,多留也不吉利,老爷去了连脚镇,离这儿有多远,我也不知道,事又出突然,在家摆这么多天,也不合适,就众人拾柴,埋了算了,棺椁寿衣不能少,考虑实际情况,就埋在老黄老爷太太旁边吧,当然,位置要偏下,不能与正牌太太齐驱并驾,人家毕竟正宗,且生下黄老爷,传宗接代,奇功一件,林氏属小,且无庶出亲生,毕竟又有些污点,大家可以口下积德不说,不代表没有前因后果,黄老爷宅心仁厚,换了旁人,早不问她了,老黄老爷和太太的合葬墓就不动了,具体我这样提出,不回去叫杨老板找李济通商量一下,看怎么周全,银两我会备好,你带回去交给杨老板,剩下存柜上,等老爷回来再说!”

众人纷纷赞同,一宿无话,天大亮,黄兴达睡了一觉,吃了早饭,女眷们也都知道家里的事,饭后,支拨银两,打发黄兴达回去,他这边前脚走,那边黄天河、高孝奎就出发了,目标连脚镇。

张一山终于没有死,十四天之后,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那是多少憋屈堵在胸口,不吐不畅,不吐会死,他活过来了,他发现床边空无一人,泪水无声滚落,唏嘘着,一生悲凉涌上心头,他抬头看看窗户外的天,阳光明媚,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他想弄清这一切,正在这时,门开了,单秀丽,是单秀丽端着一盆温水进来,要给他擦身子,这个一生与他离心离德的女人,一下子就苍老了,原先一头乌发,现在象霜打一样,半截全白了,人清瘦了许多,他晃动两下脚,把单氏吓了一跳,丢开水盆就跑,“你……你究竟是……?”惊骇退到门边,拉开门,冲外大叫,“雨烟,雨秀,你们快来哪!”

“哼哼!”他冷哼两声,只要你还在这世上行走,我就不能死,不敢死!石卿那孽障,想要鸠占鹊巢,门都没有!耗我也要耗死你们!他坐起来,悠闲吹着口哨。

“妈,怎么啦?”雨烟、雨秀跑过来。

“你看他!”单秀丽指着他。

“爸!爸!你醒过来了?你没事吧!”张雨烟走进来,摸摸他的头。

“没事!我好得很,阎王爷阴曹地府走一遭,那叫爽!”

“爸,你真没事?你睡了这么长时间,吓死人了!”张雨秀拉开窗户,“嘿!你上来,我爸醒了!”她在叫她的丈夫。

“真的假的?”小伙子兴冲冲上来。

堂本木泽时不时往后面看看,总觉得有个影子在跟着他,可等到他一转身,又好像没有那个人,清仁府这个地方太好了,比起他的家乡还美,这里的美食更是一绝,如果不是战争,这个地方他能住上一辈子,比起满铁,更舒服一些,这里风土人情更迷人,那些遗漏在历史中掌故,让人荡气回肠,就象传说中的汉血宝马,在人们的视野中,潇洒一纵,绝尘而去。他穿着中国人的衣服,隐藏在中国人中间,有时装聋作哑,听中国人说他们的事,异趣横生,多听多看多想。太阳载不动许多辉煌,在傍晚时分,怂了一地,最后隐没山的背后,清仁府是个不夜城,太阳才掉下去,灯红酒绿的生活才开始,男男女女,穿着时兴,追逐着时髦,那些流浪汉就夹杂在其中,醉生梦死,难道中国人就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存在?当他穿过人流,拐进一条小巷,正要拾级而上,有些昏暗朦胧的灯光下,站着个女人,一身浓妆艳抹,笑吟吟走下来,“嘿!”,堂本木泽吓了一跳,正要分辨是谁。

“我!我!私のことが知ってないでしょうか?”山口林芹放纵着她的肥,男人喜欢胖而美,那种爆裂的美,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

“山口木芹?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堂本木泽吃惊。

“嗅着你的味道过来的!”

“胡说八道!我能有什么味道?”

“成熟男人的魅力!”她淫荡得像个妓女。

说实话,堂本木泽更喜欢有些羞涩的加代秋子,可惜加代对他如同路人,也许是长谷川天一影响了他,她把自己视为异类,“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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