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痛。
寒风透过血肉穿刺进骨髓，破破烂烂的兽皮短衣上，鲜血已经结痂。
陈更躺在地牢一角，一整夜蜷缩成虫状取暖，伤口如暗红色蜈蚣爬满了前胸后背。
第一束阳光射了进来，穿过墙上小窗的铁棍缝隙照射在地牢上。
光芒晃眼，陈更挣扎着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疲惫的睡眼。
这里是哪里？
空气潮湿，十三根铁棍组成的铁质大门，地面铺满杂草，一面透光的小窗高高挂在身后的墙上。
地牢？
丹田之中空空如也。闭上眼睛，陈更开始回忆。
早些时候他回秘境中的雷霆谷取出恢复的雷耀石，在和九尾交换元神烙印后，前往太空开始跨界。
通道起初一片漆黑，不见丝毫光亮，蓦地又冒出七彩流光，没有方向感，像是在无规律旋转漂流。
在九尾催促中，他炼化了九曲鼎，将所有乾坤袋收入其中。
许久，他坠在一片草地，地上芳草鲜美，灵气前所未有的充盈，一颗朱果滚落在他面前。
画面最后一帧停留这里。
“嗒嗒嗒。”
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米粥的香味走来。
陈更挑眉，揉了揉太阳穴坐起来，背靠在墙上，浑身刺痛。
“哗啦。”
牢房的铁链被解开，一张长期处在暴虐环境下充满戾气的脸露在眼帘，乌黑色的大手提着一个乡下喂猪用的铁桶，里面装满米粥。
似乎是狱卒送饭来？
丢在地上一个铁盆，黑色大手握着桶里的铁勺盛出满满一碗米粥。
狱卒转过身去，背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黑色大手从里面抓出四个馒头扔在稻草上。
“哗啦啦……哐！”
狱卒用来锁住铁门，动作极为熟练地转身，打开对面的牢门，盛饭，扔馒头，一气呵成。
“二十一息。”
根据之后的铁链声，陈更掐算出狱卒一个牢房停留的时间。
米粥里的大米约莫几十粒，四个馒头发黄，但用手一捏很实在，并非一个拳头大但用力一捏就只剩一口的松软馒头。
吃饭。
端起铁盆，陈更抓起四个馒头，开始灵界第一餐。
热稀饭下肚，厚实的馒头在肠胃里蠕动，身上的伤口似乎涂抹了药膏般没之前那么疼痛。
一股股暖流在四肢百骸开始流淌。
“灵力全无，无法感应灵气，肉身力量骤减，灵识全无，丹田一片死寂，无法内观，天眼关闭，明眸还在，视力约莫6.5，瞳力仅存五百分之一，勉强够用十次冰霜，九尾没有任何动静，修为全部消失，身上有多处擦伤，骨头没有骨折。”
观察完身体状态，陈更脸色铁青，究竟发生了什么？跨界而来要重修吗？
他站起来，从铁门缝隙看向四周，过道一片寂静，无人低语。
无法获得任何有用信息。
“进去。”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铁柱外响起。
铁门打开，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泥泞的年轻人被揣进陈更所在的牢房。
狱卒锁好门离开。
得先了解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陈更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虽然蓬头垢面，但一双剑眉生的凌厉。
忽然年轻人抬头对视陈更，墨绿色的瞳孔映入陈更眼帘，目力对视让他有些刺痛。
“剑修？”
在陈更脱口而出两字后，年轻人面容肃穆打量着他。
“你也是来覆灭九幽魔女会的？”
传音入耳。
九幽魔女会？陈更皱起眉头，这个势力似乎未曾在上官曦盈和六皇子给的名单上。
“这里是九州地界？”陈更反问出最关心的问题，灵界地域辽阔，是地球的无数倍大，他虽然有地图，但也只记住了一些大概。
年轻人眉头紧锁，但元识扫过陈更，发现他也只是肉身力量略强。
但他一个普通人怎么能一眼看出他是剑修？难不成他剑意外泄了？
不应该啊……年轻人检查几番，并未发现自己泄露气机。
“苍州，吉云道，安丞府，栢列城地界东三万里，森罗矿林。”
报出地理位置，年轻人死死盯着陈更，剑眉下的鹰眼带着厉芒。
若事态不对，他也只能杀人灭口。
苍州、吉云道、安丞府，栢列城东三万里、森罗矿林……陈更回忆起那张浩如烟海的灵界大地图，眸子逐渐明亮起来。
还好是人族地界……陈更十分庆幸，吉云道他有印象，当初他在半山秘境里，受那位灭掉水鬼的儒道修士谢晖所托，将他的骨灰送到泰安道故地安息。
吉云道紧挨着泰安道，两道之地有半数领土被一条巨大山脉阻隔，森罗矿林就是这座山脉里一座矿林。
“多谢。”
对年轻人拱拱手，陈更又问道：“可否告知这九幽魔女会是？”
年轻人皱起的眉头一松，眼神隐隐明亮，陈更问的都是些常识性问题，加上他能一语道破自己剑修的身份，八成是飞升灵界的小千世界大能。
“阁下刚飞升灵界？”
传音入耳，陈更面色不变，但眸子里的瞳力已经凝聚到极致。
气氛剑拔弩张。
年轻人连忙解释道：“阁下莫要误会，灵界乃是大千世界，无数小千世界和中千世界大能修炼到界域极限，便会受到灵界召唤，从虚空通道飞升上来，每天都有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大能。”
“我名林茂臣，乃金霞山天书学院真传弟子，九幽魔女会是为祸泰安、吉云两道之地的邪教，常年贩卖抓捕修士挖矿，这里是其一处小据点，我从学院功德殿接下这件差事，奉命捣毁此地。”
陈更神色一动，金霞山天书学院？这不正是儒生谢晖的修行之地？
一番交流，陈更逐渐明晰目前所处之地的境遇。
按道理来说，跨界飞升来到灵界，下界修士可以在虚空通道完成灵力转化，因为灵界是大千世界，灵气浓度远超小千世界，所以这些飞升来的修士往往能在飞升途中修为大进。
一旦降临灵界，这些修士往往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且潜力巨大，会引得各方势力招揽。
飞升之地在九州一百零八道各有一处，按道理来说会出现在一百零八座雄城之中，但也偶尔有例外，因为各种影响，导致飞升途中出现一些差错，不过这种事情百万中无一……
在林茂臣同情的目光中，陈更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倒霉的事实。
但他隐隐猜测，这不是自己倒霉，而是跨界太远，所以才出现了问题。
上官曦盈说过这个问题，但得知陈更有几十颗上品曜石在手，就没当回事。
如今看来，应该是用雷曜石跨界而来的时候，能量耗尽，所以虚空通道产生波动，导致他落地坐标偏移了那么一丝。
灵界地域太过庞大，就这一丝丝误差，让他直接横移了近百万里的地域。
“陈兄无须难过，你的修为还在，只是暂时进入灵界灵气改造阶段，遇见危险你本能出手时，这个过程会被打断恢复实力的，不过我建议你继续保持，大概三月左右，你的身体便会适应，届时修为会迎来一阵井喷。”
林茂臣一脸火热地看着陈更，让陈更平白无故有些想要远离他。
“多谢林兄解惑。”
陈更心口的大石头跌落在地，意念一动，的确察觉到自己体内庞大的灵力波动还在。
“对了陈兄，你飞升之时，修为几何？”林茂臣期待地看着陈更，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
陈更皱起眉头，他也不清楚啊，在接受灵界信息传输中，他昏迷了过去。
看出陈更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林茂臣道：“如果陈兄不介意，我搭脉看看如何？”
陈更点点头，挽起袖子，露出先前被绳子勒出青痕的左手腕。
林茂臣搭脉，一丝精纯元识从陈更手腕微窍流入。
“嗯？”
林茂臣驾驭着那丝元识缓缓探查，可还未走出多远，一股澎湃的力量将其直接甄灭。
有些意思……林茂臣加大元识输出，再次探查。
嘭！
一棵巨树虚影忽然出现在他泥丸宫里，树身疯狂晃动，无边落叶萧萧下。
唰！
林茂臣睁开紧闭的双眼，苦笑着看向陈更。
“陈兄，你这是炼化何等宝物，直接反噬我的识海，险些就要将我震晕。”
额……陈更惊讶，没想到建木虚影这么暴躁，居然直接反噬林茂臣。
可转念一想，这好歹是神树，有点儿骄傲也很正常。
“罢了，你看看这道玉牌，自己比对一下吧。”林茂臣手掌一翻，一枚绿莹莹的玉牌躺在红润手心。
陈更揭过，留了个心眼，将其对准眉心，那里有天眼“熔岩之目”，有什么危险也能第一时间应对。
小孩子都知道不要和陌生人随意说话，他一个修行这么久的大人，要是别人说啥信啥，坟头草都能喂饱十匹高头大马了。
玉牌贴在额头立刻化为一股清流，泥丸宫的明心古树见状微微一挥树杈。
检测到没有威胁后，这股信息被放行。
陈更闭目查看。
“后天九境：天一实生水，冬藏坎次乾。精神要休养，酝酿出春天……强身健体，增幅气血，力能扛鼎，一境增幅万斤巨力，得寿百年。
先天八境：须信先天事事无，阴阳陶铸此形模……蜕凡化灵，去污存清，一境一重天，臻至圆满，举手投足可开山裂河，得寿两百载。
黄庭七境：中夜一气存黄庭，玄霜琼膏灌子形……丹田生府邸，灵力河流汇聚为海，海上生星辰，御空而行，寿元五百载。
灵台六境：日光斜照集灵台，红树花迎晓露开。昨夜上皇新授箓，太真含笑入帘来……黄庭生明台，星辰入海来，寿元千载。
玉柱五境:霜满中庭月满楼，金樽玉柱对清秋……灵台生玉柱，撑天固寰宇，寿元两千载。
……”
陈更越看越震惊，地球的修行境界和灵界相比简直就是一坨狗屎，毫无逻辑和长远规划，只是单纯力量的堆砌，笨重无比。
灵界的先天境圆满，已经堪比地球的陆仙四境。
黄庭境第一境就直接堪比星空四境，简直离离原上谱，一岁一大谱，野谱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么一算，自己这个地球第一人，居然是处于先天圆满和黄庭一境中间这么尴尬的一个位置。
片刻，陈更咬着牙道：“大概先天境圆满……”
林茂臣一直竖起耳朵，饶是陈更声音细如蚊蚁，也被听了个清清楚楚。
“陈兄大才！”林茂臣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丝毫没有看不起陈更的意思，反而很是惊讶。
陈更不解，按照六皇子所说，他带到地球的一百禁卫，每人都至少是灵台境大能。
这么算来，他的实力就是渣渣啊。
“陈兄莫要多想，灵界浩瀚无边，你在下界贫瘠之地都能褪去后天之躯，位列先天圆满，显然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待你适应灵界，有三十年修为井喷期，至少能成就灵台，若福缘深厚，玉柱境也是可以搏上一搏。”
林茂臣露出笑容，他是真没想到这次出任务能遇见这么一个香饽饽。
要是将陈更带回去……滋滋，他这一脉也不算辱没了一个飞升之人。
“陈兄你且听我娓娓道来，我金霞山天书学院有大小灵山七十二座，灵气氤氲，有白猿吐气，灵鹤衔芝，一道超天阶的九霄金霜护山大阵更是极为了得，那在苍州都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