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惊喜,转身就跑了出去。
就见远远走来一群人,中间两个正是老爹与长兄沈循。
“大兄!”沈昭奔过去,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算上前世,她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长兄,对他的模样都有些模糊。
“阿昭。”沈循微笑摸摸妹妹的脑袋,柔声道:“几个月不见都长高了。”
沈昭喜形于色,一手拉住长兄,一边仔细打量。
只见长兄身着戍军的灰蓝色夹袍,系着革带,腰间还悬挂一柄佩剑。
裤子膝盖处有些破损,裤脚用布带缠住,脚上还穿着一双露出脚趾的麻线鞋,这应是他唯一的鞋子了。
沈昭从长兄肩膀上卸下羊皮背包,挎在自己肩膀上,问道:“大兄,你是怎么回来的呀?乘车没有?”
“进关后遇到一队西域使者,我与他们一同走回来的。”
沈循拨拉一下垂挂下来的头发,笑着说:“我还从使者那里买了一些小玩意,就在背包里,你拿去玩吧。”
沈昭点头:“我也有好东西要送给大兄,回去就拿给你。”
兄妹俩闲聊着走到院门口,沈衡早已冲过来,给长兄一个大大拥抱:“哈哈!大兄你可算回来了,阿昭每天都要念叨几遍,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随后他与长兄勾肩搭背进了院子,指着地上放置的木桶与水缸道:“这些日子我可累死了,每日都要推磨做豆腐,正好你回来了,往后就帮忙推磨吧。”
沈循温和笑道:“行啊。”
“就你会使唤人?”母亲张山月瞪了二儿子一眼,替长子拍去身上沙尘,又摸摸他凌乱的头发,一脸疼惜道:“阿循,这一路累了吧?快进屋歇着,阿娘这就做汤饼给你吃。”
沈循点头,拉着母亲一起进了灶房,又向家里众人打个招呼。
张山月笑道:“正好咱家今日打算杀牲,还请阿豕爹与阿德留下来帮个忙。”
阿豕爹:“好说,待我回家取个工具就来。”
说罢带着儿子回去拿工具。
杀猪与宰羊不同,那玩意个头大力气足,放血后还得吹气褪毛,没有特殊工具根本不好处理。
就说那烫猪毛的木桶都是特制的椭圆形,寻常人家还真没有。
于是,好几个男人一齐动手捆绑那头肥猪,再将其抬至一张案桌上,拿来一个大水盆放在下头,准备接猪血。
沈昭已经烧好两大锅热水,当即跑去大伯母家呆着。
她不敢听肥猪的惨叫,也不敢看人们怎么宰牲。
半个时辰后,待自家那边动静消停,沈昭才敢回去。
临走前大伯母又塞给她一把炒黄豆,神神秘秘道:“阿昭,我瞧你长兄印堂发黑,这几日千万别让他去曹家,听见没?”
沈昭攥着黄豆点头:“大伯母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他,不让他去找曹家人说话。”
说实话,以前她并不相信大伯母的神神叨叨,可自从重新活过来后,她对这些事多多少少顾忌一些。
况且自己也拿不准长兄对那曹家倩君的意思,倘若他真忍不下悔婚这口气,贸然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也在情理。
“嗯,好孩子,你也保重自己,我瞧你的印堂也有发黑之兆。”沈大娘歪着脑袋打量侄女。
沈昭失笑:“好,我肯定保重自己。”
回到家,就见沈家院子外空地上聚集不少邻里孩子,他们正围观阿豕爹砍剁猪肉。
分割好的猪肉又被张山月与沈衡一条条拎进灶房,堆放进大澡桶。
至于那些猪内脏,还放在杀猪桶内,由沈循一个个切割分类。
猪肝是好东西,得单独存放在黄盆里,而猪心与猪肺猪肚这些,放在另一个盆内。
猪大肠跟小肠要先撕下附着在上头的大油,再翻出粪便,清洗干净之后再用糠麸揉搓。
这些事沈循在关外的烽燧做过,只不过那时清理的是羊内脏。
沈昭蹲在旁边观看,轻声问:“大兄,曹家的事你知道不?”
沈循慢慢撕撸肥油,再将肥油卷巴卷巴放在一只篮子里:“知道,怎么了?”
沈昭也出手帮忙撕油:“曹家倩君嫌弃咱家穷,嫁给了鱼离乡的乡啬夫,咱家已经去他家讨回五千钱礼钱了,这些事你都知道吧?”
“嗯。”沈循垂眸道:“阿爹都跟我说了。”
沈昭偷觑着长兄神情,低低道:“现在咱家有钱了,以后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都行,那曹家女郎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幸亏没进咱家门,不然你就倒大霉了!”
沈循失笑:“是啊。”
长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沈昭知道,他的笑容很牵强,明显就是心情不佳。
拍拍长兄的手臂,安抚道:“父亲打算给你更役,这次回来你就不用再去关外烽燧了。”
沈循摇头:“不可,我服役还未满一年,即便这次花钱,那下一年呢?”
大汉律令,戍民一生最少在边关服役两年,即便这次他更役,但往后无数年都有徭役,总不能次次花钱?
而且二弟很快也成丁,他也有徭役,到时兄弟俩总有一个戍边。
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留在那里,让二弟安心在家赡养双亲。
“下次也可以花钱啊,反正咱家能供得起。”沈昭努力说服兄长:“之后你再去考个吏员,不就免了徭役吗?”
沈循沉默。
如果真能考上吏员,谁又想去关外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且十来人的烽燧也勾心斗角,自己初来咋到,有几个人看他年轻,便一直指使他做事,不是让他去塞墙外画天田,就是让他踩牛粪做粪饼,或者翻晒薪草,一刻都不得闲。
亏得父亲还花钱打点,希望自己在边关做个文吏,结果那些钱全打了水漂。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收钱的那人还糊弄父亲,说他在关外做了燧长。
呵!燧长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做的么?老爹想的也太简单。
沈昭见沈循没有反驳,又附耳道:“大兄,这次你就听从父亲安排,爹娘已经将更役的钱都准备好了,之后想法子举荐你做个文吏,到时咱家就免了一个徭役,反正二兄年纪还小,十八岁之前都不会去做徭役。”
沈循愣了愣,摇摇头:“此事不见得能成,到时再说吧。”
更役容易,只要交钱就行,但举荐的事,就不是谁都能行。
老爹虽是亭长,但他能荐的只有亭驿或邮置内的事务,比如骑吏或者求盗,再不济就是驿置内的书吏。
只要做了这些职务,确实可以免去一个人的徭役。
沈昭还待说什么,后脑勺被二兄轻拍一下:“又在偷懒?你不是要做菜给咱们吃么?还不动手?天都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