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都的江景是很有一绝的。
想象一下,江上晚风吹得柳枝东倒西歪,这里是是偏向平原的内地,即便是早春也不会太热,还有月色浸在屋檐,一缕光跃在瓦片表面,枕河人家,在傍晚会三三两两在江边支起桌子吃晚饭,打麻将,聊家常,很有烟火气,加之近年来的环境保护措施,两岸更多退耕还林,在半落西山的夕阳下,这光影不会很热很红很刺目,是初冬的三四点的太阳一样,有点淡,粘着朵薄云,在江边,太阳露出羞赫的面庞。江上禁渔,只有一些小渔船,更多是学生的游船,在摆荡的微波里,江水显得交织而泛着流光,夜色愈合,越是如胶般稠,而泛着银光。
江边街灯亮起,这座国际化的城镇为了彰显文化名城的魅力与口碑,没有特别繁华,喧嚣的地区,连仅有的那些高楼也没有亮灯,这么静谧的江晚是很怡人的。
街上有人流,沿岸顺流,不会让人觉得孤单,青石板路在月色下微微润亮,那条道上真是要撑把伞,以幽怨的姿态徘徊朝圣才够浪漫。
锦集与安愚讲了他高中时的梦想,到水都的枕河人家的古巷里撑伞,于细雨中漫步时,安愚也不免满足惬意,然后由衷的赞美那段过去。
他俩坐在船沿上,撑篙的老翁也坐下点亮一支烟,在紫色的安谧里闪着明亮的火星,言企业扭曲着光线,变得更凝重,那团斜斜而上的眼,变得虚幻,在光中晕眩,油腻,令锦集想起一位老人的哭泣。
锦集和安愚聊起小时候。
“那时候,我又小又爱装逼,经常在你面前装大尾巴狼,没做好一件事就找理由。”
“那次,我家新买了电脑,特地跑来问你会不会打游戏,我打得不好,战绩特差,还嘴硬说是队友打的太差,结果你问我为什么一直输最后……”
“我真的装啊,翻我以前打的好的战绩,说这是例外……”
锦集像在自言自语,他知道安愚在听,又谈到他第一次被女生表达好意,大骂对方傻逼,指挥大家结果带上不归路,装深沉凹人设而“抑郁”留胡子。
锦集谈到他们小时候,他带着安愚到果林里偷橙子,被老汉抓着扁担打;带着安愚到地里抓蜻蜓来烤着吃;怂恿安愚去家里拿肉来喂狗。“结果你被打了,我在一旁幸灾乐祸。”他没说抱歉。
“最惨的是我拉你到竹林里抓竹鸡,让你爬竹子,结果你摔断了胳膊……”
“我奶拿我没办法,后来不了了之,倒是你挨了教训。”
他没谈安愚顶着父母的压力,继续和他玩,很多事,他们之间不必说,他一直这样认为。但他却为自己这样的性格悔恨着,不只是因为安愚,还有很久后他才明白,他心不够诚,对自己和别人都是。
暮色四合,那老温听他们的故事听够了,就敲敲烟枪,船在他们不知不觉时靠岸了,“小伙们,你们之间才要好,别辜负对方啊。你们之间绝对不要不好意思,经常是渐渐就没交集了。“
锦集点了点头,像是理所当然,却不由的注意安愚。他们之间已没有太多话要谈,各自心里都很清楚,锦集连带这都认为理所当然,肯定得就像曾经周三问他怎么看待安愚,他说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听他说话。
无论多久他都改不了这点,只能一次次的忏悔。
在江边晚风里吃烤肉,锦集想到高中时,同学在学校周边的饭店里叫街上的他们喝酒,他带着长长的微笑进去喝上两杯,然后出来看见凉风中背着书包的安愚在等他。那时他是否表现得不耐烦和轻觑呢?现在一如往昔。
锦集想到高中校园里流离的惟丏,印象里,即使在夏季炎热的日子里,他也背着书包,他常靠着墙走,穿过静谧小道,山坡上垂下的绿藤的荆棘刮过眼前,他小心地避让,面带仅仅只是善意的微笑。后来那层脸上笼罩的阴影又是何时出现的?现在想来,那日他发言时,那抹笑里有苦涩的意味。
”作为我们学校的传奇,惟丏也真够可以的,我有预感,他会是我们大学十年后不衰的话题的。“
锦集看着安愚,随口胡诌,又或者在吐露心声呢?
”我还是挺担心他的,他作为学校的骄傲,一代传奇,寄托了太多人的骄傲,也被围得太严重了。“
”你这么看他?“,锦集盯着安愚的眼睛。
\"他总是做些奇怪的事?我也不奇怪,他很独特。“安愚磕绊着说。
安愚实在不确定,他讨厌发表意见,尤其是锦集这样盯着他的时候,他好像随时会再次一言不发,就像过去他表现的优柔寡断,和一层莫名的优雅。
”你不是想说奇怪,因为你理解他,他的奇特也许是对众人期待的反叛呢?“锦集醉了,眯起眼。
”他总被人说高傲,他想以傲来圈定自己吗,不会显得无法面对了。但他不傲,他挺真诚的,他越诚,越无法骗自己,就没法融入了。”锦集又吹一口。
“我想认识一下他。”安愚坚定地说。
锦集不能给安愚建议,现在他又想起了过去,”他一定看得上你。“锦集打了个酒嗝。
……
安愚所在的历史系妹纸多,那时候,每天就会有一两封文绉绉的情书从其他专业被转交给他们,信使通常是有报酬的,而安愚从来不收,渐渐有更多的人请他传信,至于有女生告诉他如果是某位男生的信,直接扔掉 ,也会有女同学问他,有没有她的信。
所以很奇怪呵,因为安愚一丝不苟的性格,不近女色的他会有很好的女人缘。这反而使更多男生叫他送信了。有不惜重金,请他务必送到的。他不会收钱的,只是来者不拒,作为信使,他的宿舍座位上往往会多出信件。
你可以看出年代感来了,这个故事大约是在九十年代。那个时候,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的学生有些令现在人难以理解的淳朴,没有空手套白狼的,都怀着一份真情,祈求一段恋情。他们积极参与着学校的活动,会因为校活动上充满魅力的,优秀的异性而写一封更像是报告的告白信。
这天他收信转交时,在宿舍楼下,遇见等他的一个清秀女生。原来她知道安愚和惟丏是高中同学,想让信使转达爱意给惟丏。
安愚显得有些犹豫,他和惟丏的关系不像那时候大多数老乡一般热络,想到找锦集,锦集和惟丏都是高中时的风云人物,所以表示可以。那女孩瞬间欢喜起来。
锦集遇上这种事不知为何总是要先嘲笑一番,他笑罢,便告诉安愚惟丏唯一会在的地方就是藏书阁。而每次他在藏书阁遇上惟丏,就试着和他打招呼,他好像一整天都泡在那里。
安愚到图书馆,在这果然看见了惟丏。他于是在惟丏边上坐下,从书包里取出封信递给惟丏。
惟丏挑了挑眉。“这是给我的?”
“是。”安愚又怕他误会了,“是叫茯苓的同学给你的。”
“我知道,信使先生很有名,听说由你送信都有很大概率能成功。”他眼里闪着揶揄,随后,又变得有点娇羞。也许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人送信,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知道。
安愚第一次见惟丏说这么多,他今天好像很高兴。
惟丏看着安愚双手递上的信,不免有些失雅地笑笑。他收下那封信,把桌上的基本哲学方面的书整好,抱着去借阅了。
这件事在锦集面前被安愚轻轻带过,他认为这属于惟丏的私事,只说了惟丏这几天似乎很开心。
“大概是因为他最近到金山寺去了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