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里，张燕抓了一把瓜子，边嗑着边听同事们讲八卦，余光动不动瞥到李茉，这小丫头最近很奇怪。李茉还是一样爱说爱笑，哪怕听到其他社员阿姨姐姐们八卦起宋亚男和丁伟军也能淡然地笑，不会像之前那样脸色瞬变，也看不出她有不开心。她也一样店里空着就拿出书本来学习，只是不如以前那样焦虑了，看着很从容。
“糖烟厂那宋书记的二姑娘，去过丁驾驶员家里啦，你们听说了吗？宋家在准备婚事啦。”
张燕担心李茉听见了不开心，就想把话题岔开：“哎别人家的事，谁知道真的假的。”
可是带来这个新消息的大姐还没有满足传递八卦的欲望，张燕的否定反而让她更有自证的欲望，“哪个说假话了！宋家大姑娘都带着男人从广州回来了。就是宋家这门婚事啊，啧啧，难评价。”
“怎么难评价了，丁驾驶员相貌堂堂的，为了宋二姑娘都愿意入赘，我看不要是你眼红哦。”另一个听众觉得说这话的有些酸了，丁伟军谁没见过，全糖烟厂多少年轻姑娘的梦中情人啊。
“丁家那对父母，就是宋二姑娘以后的公婆去宋家提亲，宋书记的眉头几天都没解开，你说难评不难评？到时候你们自己见到了就知道该不该眼红了。我说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啊，找对象不能只看外貌，银样蜡枪头的男人真的找不得......”
张燕走到李茉身边，她真的担心李茉听进了这话会难受。其他几个同事只知道丁伟军追求过李茉，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但是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所以也想给李茉上点眼药，看看她的反应。张燕对此是不高兴的，平时大家可以一起聊家长里短的闲事，可以说笑，但是戳人家痛处就有些下作了。她想安慰安慰李茉，没想到李茉全然没往心里去，还在纸上密密麻麻写啊画的，张燕拍拍她的后背她才抬头：“燕姐，快下班了吧？”
张燕看看店里的时钟，是快下班了，想着李茉可能是在这听着也不舒服，就想叫她早些回家：“是啊，收拾收拾早点回家算了，也没客人了。”
“我约了人呢，晚上要去补课，一起上课的同学来接我。”李茉还是对她笑，也不知道是完全没听到还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了，张燕心里痛骂丁伟军，这个男人找对象每次都动静搞得这么大，还就吃窝边草，李茉在糖烟厂也许都要给传成笑话了，在供销社给同事说几句更是没法翻脸，都怪这个该死的丁伟军，还有那个宋亚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下班了吗？”
张燕心里还没骂完丁伟军，被一个声音打断，她抬头一看，是个没见过的，一表人才的男孩，穿着白得发亮的衬衫，对着她们发问。张燕以为是客人，刚想问他需要什么，李茉却先回答了：“等等，我收拾一下东西。”看着张燕一脸疑惑，李茉才想起来还没介绍一下，“这是顾语存，我家对门的邻居，也是跟我一起补课的同学。”
顾语存对张燕点点头：“您好，我叫顾语存，每周五我都要跟李茉一起补课，所以来接她，可能有时会早点下班，请您体谅一下。”
对门？姓顾？张燕的脑子飞速运转，该不会是糖烟厂空降的那位顾厂长的家里人吧？她想问李茉，可是当着人家的面也不好意思多问，机械地点点头，也客气了几句：“没事，小茉要准备考试要紧，我刚还在叫她早点下班呢。”
“燕姐，那我走啦，明天见！”李茉已经收拾停当了，藏蓝色的外袍一脱，里面是一件天蓝的修身针织衫和牛仔裤，搭配了一双小皮靴，又黑又长的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辫，看着又青春又靓丽，张燕看到那个男孩看见了李茉也眼前一亮，笑得很舒展。李茉坐上男孩的自行车后座，又对张燕挥了挥手。
“还是小茉有本事，这是顾厂的独生子呢。”店里的几个社员们刚才就被这对俊男靓女吸引了来，看他们登对的样子忍不住感叹。
“别瞎说了，这可不是我们能瞎传的。空降厂长那个事，上面瞒得很好，据说连吴副厂长都不知道呢，那李主任更不可能知道了，也许只是两家住得近，孩子们年纪也差不多吧。”张燕忍不住帮李茉声辩了，李茉一直不是个城府深沉的人，不然以前也不会大大咧咧地在事情未定之前把丁伟军带来工作的地方又带去家里了。如果家里给她定了这个对象，她就算不和其他人说，定然也是会和张燕说的，她可藏不住事。
“也是哈，小茉这孩子真是命好，那边折了个丁驾驶员，这边立马补了个顾家少爷给她。这么看真的是很赚呢，这顾家少爷家里条件好，长得比那个丁什么的好，也大大方方的啊还跟燕姐问好，以前那个看到我们哪里会打招呼啊，都是躲在对面等着小茉去找他的。”
“就是啊，是怕叫他买东西舍不得钞票噢？我那时候也想劝劝小茉哎，还好最后她拎得清，不然就是鲜花插在了.......”几个人看着李茉和顾语存离开了，议论丁伟军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笑声都放开了。
张燕也想笑，这几人里的丈夫或者对象八成都是在糖烟厂工作的，新来的顾厂长和大家都不熟悉，谁也摸不准他的脾气，因此能靠近顾厂长的家人也是好的。
之前爱逢迎的那批人一门心思放在吴副厂长那边，配专车，配司机这些主意都是那些人出的，毕竟都以为他是下一任老大了，想着提前疏通疏通关系，将来可以在仕途上更加顺遂。没想到上头决定空降的这个顾厂长把吴家军的势力一击而溃，这一周顾厂长上任还在熟悉基本情况，但是据说这可不是个尸位素餐的主，就是在省城把一个没落的纺织厂做出了成就，产品远销海外，他才来当正厂长的，毕竟糖烟厂不上不下好些年了。吴副厂长年轻时还算肯拼肯干，年纪大了就只爱听好话软话，老一辈的干部们他不敢轻易动了根基，年轻一辈里提上去的多半是那类口甜舌滑的，女孩子们更是只要相貌过关，身材窈窕的。前几年，人事科从各个车间提拔进去了七个年轻未婚的姑娘去坐办公室和财务，不说办公室需不需要那么多人力，不看年资，只选拔年轻貌美的就让很多老员工们不满了，纷纷议论不知道是选人还是选后宫。那几个姑娘若是业务能力过关，平时会做人做事，也许还会被接纳，但是自从提拔了后，见任何人都趾高气昂的，当然，除了吴副厂长。厂里的食堂还特意装修了一间小包厢，名为商业应酬接待用的，实则是为每天晚上办公室陪吴副厂长喝酒吹牛提供了方便。厂里上至领导，下至食堂后勤阿姨都对这个事情心知肚明，可没有一个人敢去硬碰硬，只能看着那几个和吴副厂长走得近的人一路高升。
李茉的大哥李承志是个技术人员，不会和厂长等人交集过多，二哥李承良却是在办公室坐着，是要直接和那些人接触的。有时家庭聚餐的时候他会愤愤地埋怨，人多了几个，活却还是他们几个老职工在做，升职加薪却永远是那几个人。纵使不想在名利场上搏一搏的，看见她们每日上班打瞌睡，工作互相踢皮球，晚上到了酒桌上却是一个个都把吴副厂长夸得乐开了花的样子，李承良这个直肠子是全然忍不了的，他最忍不了的是吴副厂长这个老狐狸老色鬼，第一个瞄中的是他家的小妹，坚持让李承良让李茉也来厂里工作，还承诺了一年之内送她到主管这个位置。李家紧急给李茉找了个供销社的售货员这么一个工作，才护着她脱离了吴副厂长的视线。
“没人性啊，小妹从小在厂里长大，还叫他吴伯伯，他和老爸老妈也是这么久的老同事了，居然想让小妹也......”李承良每次提到这事都是要生气的，李卫国夫妇和李承志虽然不露声色，心里终究也是不快的。突然任职的顾厂长让李家人心里还是觉得畅快的，虽然无权无势和吴副厂长争个高低，但是能看他吃瘪心里都还是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