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一件仿制的青花玉壶春瓶出现在众人面前。
听罗杰说已经完工，老钟赶忙上前仔细检查。
宋老大却悠闲地朝大黄招了招手。
他自己看不懂这些细节，只能问问手下：
“你看明白了没有？”
“没看全，不过他用的东西我记下来了。”
大黄平时负责管理这个房间的材料，加上高中化学成绩还不错，对罗杰刚刚使用的那些化学溶液还算熟悉。
“哦？说说看。”
“他用了氢氟酸、草酸、高锰酸钾、红糖，还有洗衣粉……”
“剂量呢？”这次，罗杰反倒抢在宋老大前面问了起来。
“呃，这个没看清……张师傅，要不您解释一下？我记下来。”
“没看清？”罗杰笑了笑，“看来这就是缘分问题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
心里却冷哼一声：要是真看清楚了，那可就留不得你了！
看着宋老大的团队里还有些脑子清醒的人，罗杰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展示的时候得更小心些。
听到大黄回答不完整，宋老大微微皱了皱眉，又转头问老钟：
“怎么样？”
“满分10分的话，这东西可以给到8分。”老钟眯着眼细看，随后补充道，“但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小张师傅的真正水平。”
老钟话里有些意味深长。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年轻人似乎有所保留，这青花玉壶春瓶虽然不错，却明显没达到之前展现的水平。
“时间有点急了。”
罗杰靠在椅背上，表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然的话，应该能做到9分。”
其实，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好，甚至超出预期，但没必要。
万一这些人拿这东西去坑范老师，那岂不是助纣为虐？
和这些人交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
“嗯，我也觉得。”老钟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赞许：“现在我理解他为什么总磨洋工了。
让东方不败去绣花，确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你可真会举例子！”罗杰挑眉，竖起了大拇指。
宋老大听后也笑了，顺势给老钟竖了个大拇指。
“张师傅，你自己有什么想去的岗位？”宋老大直接问罗杰的意见。
“我？老板，我当然想进步了，最好是能多见见世面的岗位。”
“明白。”宋老大点点头，又转头问老钟：“你有什么建议？”
“老大，我觉得别光看他手艺不错，他嘴上的功夫才是绝活。”老钟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小伙子能说会道，又有点墨水，咱们团队里没有比他更擅长这方面的了。”
“那你觉得该让他去哪里？”
老钟谨慎地看了宋老大一眼，含蓄地说道：“咱们这里，妹子最多的地方，不是挺适合他吗？”
“嗯？妹子最多的地方？”罗杰一听，立刻抬头看向老钟，心中暗道：这人眼光还真毒。
不过，这小实验室还真能有个盘丝洞？
罗杰又偷偷瞟了宋老大一眼，他的表情似乎还真透出几分认同。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宋老大点点头，转向大黄：“你那个岗位，以后就让张师傅来吧。”
大黄的反应异常激烈，连忙喊道：“三姑爹，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说了多少次，在公司里要叫职务！”宋老大眉头一挑，语气变得严厉。
“好的，老板。”
“可老板，您问过我姑妈了，她说我有直播的天赋，为什么要让我把岗位让出去？”
“公司里我说了算！”宋老大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师傅比你更适合这个岗位。
一个公司要有岗位流通机制，如果像你这样关系户霸着好位置，那小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能看到未来？”
“好！”老钟闻言大声叫好，拍着巴掌。
罗杰一愣，随后感觉胳膊肘被人轻轻捅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老钟，正用眼神示意：别愣着了，赶紧顺着话拍马屁！
“那个，宋老板？”罗杰举起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刚才我没听错吧，您是说……让我去直播？”
“没错。”宋老大点了点头。
“直播……带货？”罗杰眉头微皱，试探性地问。
“差不多，不过更具体一点，你的任务是拍短视频，揭露古董造假的内幕。”宋老大解释道。
“揭露造假？”罗杰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眨了眨眼，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居然还有自己砸自己饭碗的操作？
这群人难道是嫌钱赚得太容易了，准备改行做公益？
在宋老大再次解释后，罗杰确定自己没听错。
这些人真的是要拍短视频，专门演示和揭露古董造假的过程。
大黄以前正是负责瓷器造假的，这活儿原本就是他的。
比如，像今天罗杰做旧青花瓷瓶的过程，可以被分成10段1分钟的短视频，打包成系列，甚至名字都想好了，叫《都重生了谁还造假啊？》。
罗杰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还挺抓眼球。
听到这里，他慢慢理清了宋老大的思路。
这帮人所谓的“揭露内幕”，其实是有套路的。
他们只展示一些历史上已经有的、基础级别的造假方法，比如清朝时期流传下来的技巧，而真正高深的手法则一律避而不谈。
等吸引了足够的流量和粉丝后，再摇身一变，装作“造福普通藏家”的样子，直播卖假货。
他们明面上揭露造假，但那些方法对鉴宝来说根本无用。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宋老大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把水彻底搅浑，环境搞臭。网上那些真打假人，他们一旦陷进来，要么跟我们同生，要么同死。
不过，他们一死，连根都没了，而我们最多也就掉几片叶子。”
罗杰听得有点发愣。
他是见惯了造假和圈套的人，但宋老大的思路，实在是够极端。
看罗杰沉默不语，老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你不用担心带货的事，那有专人负责。
你的任务很简单，负责点子创意，拍短视频就行。
不过啊，像今天你用的手法，千万别全公开了。
你不知道，很多造假团队专门研究我们揭露过的技术，最后那点蛋糕也被他们捞走了。”
罗杰瞥了老钟一眼，隐隐觉得，这老家伙是在有意把自己推到台前。
这么一想，似乎老钟还是有点“良心”的。
他笑了笑，点点头：“可以，不过我能戴口罩出镜吗？仇家有点多，怕被认出来定位。”
“戴啊，必须戴。”宋老大哈哈一笑，拍着肚子说道，“这样才能让你完全‘顶替’大黄嘛。”
至此，事情算是敲定了。
罗杰本身对这些内容也不排斥，毕竟他当过主播，对这种套路多少有些兴趣。
而且相比老耿的那张工作台，这个岗位显然更接近宋老大的核心圈子。
“行吧，干这一行，至少也能见识见识新东西。”罗杰心里暗道，既然来了，就顺手挖挖这片泥潭的深度。
直播和拍视频的地点，同样位于园区内，却是在另一栋厂房。
聊得差不多后，罗杰便跟着宋老大过去踩点。
刚进到办公区，一股刺鼻的玫瑰香水味扑面而来。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虎式坦克”级别的女人，怀抱一件仿古青铜鼎，雄赳赳气昂昂地从罗杰身边挤了过去。
罗杰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忍不住心想：不是盘丝洞，是高老庄啊。
宋老大解释说，这里原是宁波瓷器厂的新媒体营销中心，因为亏损连连，他花钱接手了49%的股份，用来拍视频、做直播带货。
刚才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正是团队成员之一。
整个团队有二十多人，分成瓷器、青铜器和书画三组。
“瓷器组有多少人？”罗杰随口问道。
“摄像、剪辑、场地、文案。”
“哦，四个人。”
“错，一个人。”宋老大摇了摇手指，“你来了之后，就俩人了。”
“我带你认识下你的同事。”
“好啊。”罗杰笑了笑，“我还没见过‘超人’呢。”
宋老大领着罗杰来到墙角的工位，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眉眼带英气的妹子正埋头敲键盘，速度快得手指都快冒出残影了。
她的工牌上写着“李萌萌”。
罗杰一看名字，心里感叹：这气质，起码得叫‘桂英’才对吧？
“萌萌，干嘛呢？”宋老大一副讨好的语气问，好像这姑娘才是老板一样。
“剪视频啊，你眼瞎吗？”
“没有没有，”宋老大赶紧赔笑，“我就是问你有没有空，介绍个新同事给你认识。”
“新同事？大黄呢？连侄儿都不要了？”李萌萌抬头看了罗杰一眼。
可当目光扫到罗杰的脸时，她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天天对着“大黄”，她快崩溃了，今天居然换了个“正常人”。
“谢天谢地，你终于当了回人，老宋。”
宋老大尴尬地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位是张卓，瓷器方面的造诣绝对‘卓尔不凡’。
小张，这是李萌萌，她爸以前是我的好兄弟，后来替我顶罪进去了，她就跟我女儿一样。”
罗杰点点头，和李萌萌握了下手算是认识了。
宋老大的意思很明确：听萌萌的，别惹事。
然而宋老大前脚刚走，罗杰后脚不到五分钟也走了。
李萌萌工作起来像块铁板，连搭理人的兴趣都没有。
罗杰问了句“咱们的抖音账号是什么”，对方直接无视。
他只好在旁边站了两分钟，偷瞄了一下，才发现账号名叫“老宋仿古（破解版）”。
默念了两遍账号名字，罗杰悄悄离开：有收获就够了，浪费时间还不如找小吴问问快递霓虹的事。
运气不太好，刚到门口，那辆“虎式坦克”又撞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
罗杰下意识往边上一站，准备让路，结果“坦克”却停在他面前。
“帅哥，有点眼熟啊，咱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罗杰心里一紧：不会吧，我都变成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刚才见过你，你跟着老板走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他新男朋友呢。”
罗杰退后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心里直喊：快走吧，别让我忍不住怼你。
但女人完全没眼力劲儿，又问：“你是新来的员工吗？干什么的？”
“瓷器组，和李萌萌是同事。”罗杰无奈道。
“哦，瓷器组啊，果然是关系户。”女人撇了撇嘴，失了兴趣，自顾自走进房间。
罗杰这才长舒一口气：“呼——”
正要迈步离开，他发现跟在“坦克”后面的中年男人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复杂得让人不寒而栗。
“哥们儿，你冷静点！”罗杰刚喊，男人已经冲了上来。
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到罗杰手里：“大哥，认识一下呗！我是青铜器组的，你叫我老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