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殿内,寂静无比,离古渊坐在床边,看着梦里还在笑的洛白马,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狄炎和水玲珑一前一后缓缓从门外走进来,打破了眼前的宁静。狄炎的神色有些严肃,自从当上四方楼楼主以来,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蠢笨如猪,负责情报的他竟然都分辨不出好坏。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对着坐在床边的离古渊:“先生。”
离古渊示意噤声,随后走向床边的小榻,他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狄炎起身跟着他来到窗边汇报道:“先生,经过一番探查,终于查出些眉目了,果真是如您所料那般。这个国师,有问题。”
离古渊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说:“还不算太蠢。”
水玲珑进来的时候,正是离古渊调侃狄炎不算太蠢的时候。她也查到些线索,正准备提前汇报,但听到离古渊的调侃,反而不着急汇报了。“先生,这蠢货又怎么惹您了?”
“这些年四方楼太安逸了,安逸到你们连最基本的分辨是非都忘了?”离古渊语气有些重,水玲珑后脊背感到一阵凉意,似乎多年前那个不近人情的先生又回来了。
“先生。我们可没有忘记,这一次是对手太狡诈了,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国师的呢?”
离古渊微微抬起头,目光有些游离,他缓缓回答道:“的确对手很狡猾,我和小白被吸入王陵的那一刻起,我便有所怀疑。”
“先生,你应该不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才让我们查的吧。我们认识的国师,性格呆板,认死理,他的说辞更是严谨的毫无破绽,我是真没看出来他有问题。”水玲珑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解。那国师在众人面前,形象向来是那般端正威严,一直都以守护女主的身份自居,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国师的言行举止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根本没有人察觉到他有何不妥之处。
“有些事情啊,并非是看言语如何表述,而是要看实际行动怎么做的,他的说辞太过完美,毫无破绽,这本身其实就是最大的破绽。”离古渊耐心地解释道。
听了这话,狄炎也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急忙说道:“先生,还望您能为我们详细解惑。”
“你们且想想,遇到有人无缘无故失踪,而他却能如此笃定地声称是被王陵吞噬的,又能精准的在祈福殿将我们找回。这其中缘由,要么是有人暗中精心算计,要么就是他曾经亲身遭遇过。你们觉得这两种情况,哪一种的可能性更大呢?”离古渊抛出一个问题,目光在狄炎和水玲珑脸上扫视着。
此问题刚一问出,水玲珑便瞬间反应过来了。她思索片刻,说道:“如果之前有人曾经遭遇过,不可能只有国师一人知晓其中真相,如果不是有十足的底气,那必然是因为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算计。您是说这一切都是他一手谋划算计的?”
“对,就是算计,我也没能幸免,中了他的圈套,否则小白也不会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离古渊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懊恼,回答之时也在深刻地反省自己,毕竟连他都着了道。
“那现在可有破局之法?”狄炎和水玲珑都急切地问道。
“莫要着急,那万民伞选中了离殇,而我这一世的父亲可不是那种会乖乖听从劝告之人,用不了多久,他定会有所行动,从而打草惊蛇。”离古渊摆了摆手,示意两人稍安勿躁,一如既往的如老僧坐定,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先生,说不定已经惊到那国师了,我们从那边经过的时候,听闻离殇昏迷了。”水玲珑脑海中浮现出她路过离殇宫殿时偶然听到的消息。
“唉,定是那老头不安分,过度使用万民伞所致,真是让人不省心呐。”离古渊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索着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离殇从那重重守卫的寝殿内带出。
“那,先生,咱们这是要开始布局了吗?”狄炎凝视着离古渊陷入沉思的模样,恍惚间,眼前之人竟与记忆中的枯叶重合起来,让他不禁微微一怔。
“开始布局?不是教过你们,永远不要打无准备的仗。天罗地网早已铺开,渔网已撒,鱼饵已下,现在,只等收网即可。”离古渊微微上扬的唇角让狄炎一怔,多年前那个运筹帷幄的先生回来了。
“古古,我的脑袋有些疼。”洛白马那有些奶呼呼又很懵懂的声音传来,她从床上下来,手指轻抚着额头,眉头蹙着,嘴里撒着娇。
“白白,乖,你再忍耐一下。只要将那妄图弑主的破鼎从王陵里弄出来,我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恢复如常。”离古渊眼神中满是疼惜,声音温柔地劝慰着。
“狄炎,你让玲珑给你拿一盒修复精神力的丹药,然后你亲自跑一趟,去找我那便宜老爹问问,他用万民伞到底探查到了些什么情况?”离古渊见洛白马已然醒来,当下心中便觉得,与洛白马相比,那些所谓的算计都成了次要之事。他心里想着,必须将这些打扰了白白休息的人赶紧安排任务去。
“白白,他们都出去了,你再多休息会儿吧。”离古渊轻轻走到洛白马身边,伸出手指帮她揉着脑袋,那骨节分明的指尖在洛白马的眉间跳动。迎着阳光的身影有些许刺眼。
“古古,我不要,我要出去玩,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洛白马此刻如同稚子一般,眨巴着水汪汪的眼,摇晃着离古渊的衣角,满是渴望与期待。
离古渊心中暗自叹息,这丫头自从神志不清之后,变得越发黏人了。
“好好好,带你出去玩,那白白想去哪里玩呢?”离古渊先无奈地将洛白马的手从自己身上慢慢扒拉下去,随后反手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这才放下心来。
可不能让她再使劲拽了,再拽下去自己的裤子都要被拽掉了。
“咱们去找那个白胡子老头玩吧,古古,我想拔两根他的胡子玩。”离古渊心里清楚,洛白马口中的白胡子老头就是离牧,这丫头大概在潜意识里也察觉到离牧有些不对劲。只是她此时的想法如此新颖,竟然想着去拔人家胡子玩……离古渊本打算好好劝一劝,可念头一转,看着洛白马那充满期待的模样,终究还是决定由着她高兴了,毕竟只要自己在身边,定能护她周全,顺带还能看看这老头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离古渊带着洛白马离开祈福殿,缓缓朝着离牧所在之处走去。
虽然此刻离开祈福殿有一些冒险,但有些险不妨冒一下。
洛白马紧紧拉着离古渊的手,蹦蹦跳跳,显然能出来走走很是兴奋。离古渊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时不时的低头看看洛白马,生怕她出点什么意外。
与此同时,狄炎正悄悄地潜入离殇的屋子。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大白天,却将离殇的屋子搞的乌漆嘛黑的,寂静的屋内,只有一缕微弱的光线从边沿缝隙中透进来。
离殇静静地躺在床上,宛如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活死人,一动不动,面容苍白,嘴唇红的发紫。
狄炎看着眼前的离殇,心中暗自思忖:先生说他是精神力消耗过度,可我怎么瞧着样子更像是纵欲过度呢?这模样实在有些奇怪。不过,不可能,先生从来没有算错过,我怎能如此轻易地怀疑先生的判断。狄炎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就在他内心纠结之际,却不料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医师,我父王现在怎么样了?”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听着像是离玉泽。
“大哥,我可能要先回去一趟。”紧接着是离长海气喘吁吁的声音。
“回去?老三,你怎么回事,父王昏迷不醒,你却要回去,你就是这么当人儿子的么?”离玉泽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气,显然对离长海的决定十分不满。
“大哥,正是因为父王昏迷不醒,我才要回去,我那封地里有一种草药,只要我将它寻来,一定能让父王早日苏醒的。”离长海倒是难得地好声好气解释道,试图让离玉泽理解自己的苦衷。
“什么草药能这么灵验,你莫不是被人给诓了?”离玉泽仔细打量着离长海,眼中满是狐疑之色:老三这个缺根筋的一向傻,不会是被人给当枪使了吧。
“大哥,是国师大人同我交代的,不然我也不会火急火燎来跟你道别。”离长海提到了国师,这三个字瞬间让狄炎警觉起来,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既是国师大人的交代,那旁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那药草的名字,长什么样子?你总该告知我吧。还有你要去几天,多久能回来,这些没说清楚,我是不会同意的。”离玉泽拽着离长海,那架势摆明了你若没有交代清楚就休想走。
“大哥,那药草叫凝露草,是制造九凝丹的主要材料,国师大人交代过让我三日内务必寻回。时间紧任务重,人命关天,现在,我总可以走了吧。”离长海说完后,外面便再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很快一阵脚步声离去。狄炎放下心来,总算是都走光了。
在听到凝露草的一瞬间狄炎有些恍惚,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这国师是真心为离殇寻药吗?不然怎么会交代得如此清楚。凝露草的确是一种稀有草药,也确实对精神力虚脱之人有帮助。而凝露草制成的九凝丹也的确是疗伤良药。一周内就要服用,那么交代的三日内寻回,四日炼丹,也没有问题。若不是因为先生的交代,之前查了些事都有国师的影子,只怕真的很难有人能看出来国师有问题。但如今这情况,到底是国师的又一个阴谋还是真心相助?
狄炎担心一会儿还会有人进来。他快走两步迅速来到离殇的床前。他毫不迟疑地捏住离殇的下巴,撬开他的嘴,将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快速塞进其口中,紧接着拿起一旁的水壶,堵住鼻子就往他嘴里直接灌。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沓。
不出一刻钟,离殇的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刚一睁眼,便看到狄炎偌大的一个脑袋凑到自己跟前,他先是一愣,随后定了定神,差点赏这张大脸的主人一巴掌,直到认出原来是狄炎。
“狄楼主,你不是……”离殇感觉下巴有些疼,开口说话也带着一丝抽搐。
“夜郎王,您是想问我怎么没有离开?”狄炎反应敏捷,立刻明白了离殇的意思,忙伸出手给他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以免惊动其他人。
离殇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先生派我出去查了点事情,听说您出事了,先生让我过来看看,顺便问问您,用万民伞探到了什么?”狄炎压低声音,凑近离殇的耳边,轻声问道。
“我探了两个孽子,显示有些奇怪。要不你带我去找先生,我当面问问?”离殇的声音虽然还带着虚弱,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倔强劲儿,诸多疑惑亟待解答。
“您是他的父亲,您可以下旨意直接将他带过来。”狄炎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好奇离殇为什么要强调去找先生而不是找离古渊。
“我希望,我只是渊儿的父亲,而不是父王。于我而言,先生是先生,渊儿是渊儿。”离殇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他似乎在回答狄炎的问题,又似乎只是在独自感叹。
“那您先好生休息着,我先回去问问先生,等入夜再来带您过去。”狄炎面对着离殇,想着这人毕竟是先生身子的父亲,也不能直接绑了上刑。眼下白走了一趟,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只怕又要被先生骂的狗血淋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