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下班回到自己的小屋,前任屋主那些花哨的装饰被她扔了不少,现在屋子里简洁少物干净。她不能想起过去的人和事,只要稍稍提及,她的心会揪着疼。
罗丹买了一张和安彬房间里一样的毛毯。那张毛毯是罗丹和安彬淘来的,那时候,安彬在床上看手机,她躺在毛毯上听音乐,有时候安彬躺在毛毯上假寐,罗丹会将头枕在他的腰上休息,或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他的心跳。那时的他们,甜蜜还是很多的。
睡不着的夜晚,罗丹蜷缩在毛毯,披着一张以前安彬买给她的浅灰色披风,坐在窗台上发呆,一坐就是半晚。
罗丹觉得她好像是一个被人丢弃的流浪狗。晚上崩溃,白天治愈。
罗丹非常庆幸她有工作,渐渐紧张忙碌起来的工作让罗丹沉溺悲伤的时间少了许多。怀孕那时长胖的体重,迅速减了下去。
罗丹从来不喜欢向外人提起她的感情。余九思偶尔开玩笑问起罗丹:“最近不见你老公?”
罗丹会挤出一个笑脸:“他接了一个项目,加班加点,根本没有时间理我,我们都快成周末夫妻了。”
罗丹很孤单现在没有人可以依靠,嘉惠有她自己的生活,安彬弃了她,世界这么大,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
罗丹和妹妹罗佳亲一点,偶尔也会聊上几句,话题是父母和家庭。罗丹和罗佳之间是有代沟的,罗丹听得多,从来不会将自己的事说给罗佳听。
罗佳知道罗丹离婚,惊坐起:“你让爸妈将彩礼退出来。”
罗丹无奈地笑:“你帮我要,要回来分你一半。”
罗佳住了嘴,长叹一口气。
这天,罗丹和往常一样坐在窗口,听到楼下传来的欢声笑语,罗丹想到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笑过了。
罗丹离开了毯子,慢慢走到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脸有些肿,嘴唇紧闭,眼神无光,一脸的愁苦相,仿佛四五十岁。
罗丹被镜中的自己吓一大跳。
不管什么年龄段的女人,最怕自己变老变丑。
罗丹对着镜子强迫着自己笑,就算是假的,和刚才比也好看很多。
屋子里空无一人,罗丹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细语:罗丹,你别灰心,小的时候,你被燕妮欺负,被爷爷奶奶打骂,被父母忽视,你没放弃自己,一样长大了。你大学时那么努力,工作时从没放松过自己,你出学校门就开始供养着弟弟和妹妹,没钱,你贷款帮爸妈买回店铺,安彬给的彩礼,爸妈不肯归还,你也帮着还了,年节该给长辈送的礼物,你从来没有落下,你对得住父母,对得住家人。罗丹,你不必因为和他们疏离而难过,有的时候,至亲之间也是利尽而情薄,你要学会接受这些,你不必内疚,你不欠他们的。
说完这样,罗丹松了一口气,是啊,她不欠家人的。
罗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回了一些光彩,她继续慢慢地说道:罗丹,你和安彬在一起,交往时你的起意就不对,所以就应该有这样的结果。在这段感情中,你还出轨了,你错了,所有的一切,外人的流言蜚语,这些都是对你错误的惩罚,这是你必须承受的。就算你最后努力爱上了安彬,想和他好好过一辈子,可是覆水难收,再痛再苦,你得受着,他弃你是你应得的处罚,这是你的报应。你早就知道结果的,你一直想弥补,不是因为他不给你机会你就自暴自弃。这段感情,得之,你幸,失之,你命。罗丹你要学会振作一些。
这些鼓励的话,罗丹慢慢地自己对自己说。
罗丹想起嘉惠,被逼退学,离婚,被人打,被人骂,被母亲逼,被人骗光钱,这些过往,嘉惠讲起时总是大手一挥:“姐是女王,要戴王冠,必承其重,我选的,我受着。”
想起嘉惠,罗丹便有了力量。
罗丹深吸一口气,又对着镜子呼出,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罗丹知道这个世上,从此后,她真正的靠山只有自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会越来越丑,越来越难看。
罗丹笑了,这是这么长时间来真正舒展开来的一个笑容:我的人生,即便经历苍凉,我也不能放弃,我有工作,我要在男性为主的工作中杀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对于尹松,罗丹不想多说,尹松教她人情世故,可那些人情世故的背后,不过是利益地斟酌,他们之间,感情在权势和地位面前,不值一提。
罗丹终于想透,她只想在自己的专业和行业内发光发亮,小事看透不计较,大事不让自己吃亏就好,爬不爬得上去无所谓,努力就好,才不枉自己来这世上一遭。
这晚的罗丹,仿佛卸下了一副压在她心头的沉重枷锁,终于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一个好觉。
第二天上班,开会的时候,余九思问她:“罗丹,今天有什么喜事,怎么这么开心?”
罗丹张口就来:“昨天晚上,在楼下小区外贸店,挑了一双漂亮的鞋子。”
听说罗丹心情好了不少,尹松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尹松现在是领导,没事不能总往水投集团跑。听说罗丹的孩子没有了之后,他一点也不开心,他知道罗丹很看重这个孩子,失去孩子,对罗丹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他担心罗丹会伤心。
那天罗丹轻抚着肚子,对着尹松笑的样子,很温柔,身上有种母性的光辉,那种温婉是装不出来的。罗丹从心底散发出来一种满足。
尹松为什么当时连腰都弯了,因为他看到罗丹眼里的幸福。
尹松一直以为罗丹是爱自己的,他知道罗丹崇拜他,所以他才敢一直让罗丹等。他让罗丹等他离婚,等他升迁,等到最后才是娶罗丹。
尹松将罗丹排在所有事情的最后。
那一天,尹松才发现,罗丹不和他玩了,她不等他了。
尹松是聪明的,他什么都明白。罗丹怀上了安彬的孩子,站在他的面前,就是在告知他,罗丹她要和他彻底分开了。
尹松心慌、颓败,说不出来的压抑和难受。
那天尹松什么都不想做,直接开车回到父母的家。
回家后,尹松心情更糟糕。他刚刚坐定,父母就开始催婚:“你和苏曼可算是离了,苏曼已经找了人,你也该找个伴了,要不要爸妈帮你从家乡找个年轻的?”
尹松黑着脸,难得地发起脾气来:“你们说什么呢?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用你们操心,你们照顾好自己就好。还嫌我不够麻烦吗?你们别给我找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再给我添乱。”
尹松在苏家要弯腰做人,在自己家里,他对父母一直也很谦逊,但今天他的语气很不好。
尹松知道父母是为他好。
苏曼不肯再生孩子,以前苏父苏母不敢出声,如今尹松离了婚,他们想着让儿子快找个女人,好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父母认为是个女人就行。
年过四十,尹松不想将就,他没法伏低做小去哄一个小姑娘。他心里有人,那就是罗丹。
尹松和罗丹有默契。他举手抬眸,罗丹便知他想要什么。罗丹皱眉,尹松就知她的愁绪。
尹松喜欢罗丹的聪明,喜欢和罗丹在一起的默契,还有两人在床上时淋漓尽致。他馋罗丹的身子。
罗丹在尹松心目中,无可替代。
尹松的声音一大,他父母马上畏畏缩缩,像做错事的孩子,站在一边搓着手,不敢说话。
尹松是尹家人的骄傲,他说的话,尹家无论老小,都不大敢反驳。
尹松叹气,他并不喜欢看到父母这样,他也不想让父母这样为他担忧,他需要一个轻松的生活环境,让忙碌了一天的他,能够彻底地放松。
尹松抽了个空,去看房子。
尹松脑子里一片空白,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满城转着,等他反应过来,发现到的地方竟然是水投附近。
尹松在水投集团附近看中一套房。
这世上,无巧不成书。
以前安彬转过这个楼盘,离罗丹上班的地方只有十来分钟车程,安彬看中那套四房两厅的大平层,到现在一直没有卖出去。里面家具是黑胡桃色的,很有质感,年轻人不喜欢,觉得有些偏老气,老年人自住,又觉得房子太大了,空荡荡的,所以一直放着。
中介带尹松上楼,尹松进门,一眼就看中这套房子。
屋主有钱,在其他地方还有房子,这套房,他也很珍惜,过半个月就让自家阿姨过来打扫一下,房子里干净清爽,可拎包入住。
尹松不知道罗丹和安彬已经离婚了。他站在房子中,脑子里想的全是罗丹:这里离罗丹的单位近,以后她上下班不用那么辛苦,房子阳台很大,可以种种花,一间卧室,那将是他们的房间,一间书房,是工作加班的地方,另外两间房,他们以后要两个孩子,厨房边上那储物间很大,还有窗,可以做间阿姨房。
尹松当场就将房子订了下来。买房的钱,尹松是有的,不过他说要办按揭。
对方听说尹松在市府工作,有心结交他,房子价格降了一点,还送了两个车位给他。
尹松大喜。
手续办理得非常顺利,交房前,房东将里面的水电全部检查维修好,清洁又让人重新做了一遍。
尹松换了门锁,买了一些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搬进了自己的家。
和苏曼结婚时的房子不是尹松的家,父母的家也不是他的家,这里,他一个人住,虽然空空荡荡,心却安宁。
尹松在等罗丹,他想:没有了孩子,罗丹和安彬应该会有矛盾吧?有了矛盾,他们会离婚吧?
尹松在等罗丹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