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白眼中有锐芒划过,敛起后又若无其事地盛了一碗汤给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青稚不知道因为这话提得过分巧合,眼前的人已经开始怀疑皇宫里也有无名的耳目。
她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就随口找了个引子:“奴婢今日想起了前几日马场的比试,觉得您也有上阵杀敌的本领。”
裴惊白晦暗地凝了人一眼,才道:“按常理来说,皇上不会让一个文官去打仗。”
他这么说着,但心里已经料到皇上自从吃了丹药后就开始日渐变了性情了,所以未必不会做出意料之外的决定。
且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自己或许将来真的会到边关去。
突如其来的念头促使他不自觉问她:“若是我哪日真的上了战场,你会如何?”
“如何?”青稚被他发散的问话弄得愣了愣,她脑袋空空地眨了眨眼睛,“目送您离开?”
然后远程保住他这条小命?
裴惊白一噎,不甘心地再次开口:“如果我不幸出了意外,你可会为我伤心?”
“呸,胡说什么呢,您才不会死!”
青稚本来就焦虑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结果又听到这样不吉利的话,她反应不大才怪。
情绪一上来就开始气人:“您要是真的出征了,可千万要在上战场之前把身契给了奴婢,若您真有个好歹奴婢也好找下家。”
“下家?”裴惊白凤眼一眯,刚拿起的筷子啪一下断成了四段,“你要找谁去?裴凌?”还是沈昭?
周围的气温仿佛瞬间回到了冬天,青稚的小心脏被吓得有点凉凉的,但仍虚张声势地嘴硬道:“就不能是其他人了?”
她想说找谁也不会找裴凌,但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变了味道。
“别人?”
她果然还是看上了沈昭那小子。
家里的花不够香偏喜欢采野花是吧。
“看来是我太惯着你,都把你养得有胆子找下家了。”裴惊白冷呵,“如此欠教训,不惩罚一下是不行了。”
他气得是饭也吃不下去,索性便地站了起来,将那扇为了透光而打开的门一把关上、落锁。
清脆的裂帛声随之响起。
晴空万里的傍晚忽而下起了春雨,无视人慌乱退却的脚步越下越大,重重滴落在地,溅得躲在屋檐下的元吉啼叫不断,呜呜咽咽,翅膀扑腾得啪啪作响,细密的雨水却到头来仍是不留余地地打湿了它的羽毛,可怜极了。
一场骤雨久久方歇,屋外的大地得到了滋润,连带着室内的榻铺上亦是一片泥泞。
“可吃够教训了?”
裴惊白帮青稚顺着跟她的气息一样凌乱的头发,见已经退无可退的人往窄榻的边缘躲了躲,本能地将一直扣在细腰上的手锁得更牢。
让本就密不可分的彼此,更加紧贴。
“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嗯?”
他只需微微一动作警告,青稚的四肢百骸就彻底发麻,忙投降:“够、够了,不敢了......”
谁能想到这男人说要罚她,是真的会下手打啊,比起屁股上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她的羞耻感已经涨满,心里的泪水就跟刚才外面下的雨那么多。
“奴婢可以起来了么?”声音都被折腾得细弱无力了。
“不想躺着?”裴惊白低头看着那张绯红的小脸挑了挑眉,帮她揉着自己刚才气极了忍不住动手的地方。
虽然他下手不重,那两瓣却已经粉得跟花瓣一样了。
青稚一对上那双未曾消退一丝热火的眉眼心里就发慌,坚决地摇着头:“不想。”
呜呜呜,她要回自己的小窝,不想再被打了,这样的“惩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她脆弱的身心承受不来。
裴惊白点了点头:“依你。”
随后他就抱着人坐了起来......
这日的晚膳最后还是被他吃完了,只不过他再次回到饭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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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朝堂的变故,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每日都有人被抄家,刑场上的血迹就没有干过,外面风云的变动甚至影响到了宁远侯府。
“母亲!大嫂!你们快帮若儿想想法子吧,若儿的夫婿就要没了!”
二夫人钟氏已经顾不上往日的形象,哀嚎着跑到了荣安堂,身后跟着同样抹着泪的裴锦若。
因为二房让裴凌跟赵家定亲的事,崔氏最近一见着二房夫妻就烦,哭得嗡嗡嘤嘤难听死了。
公主受了气骂人的嘴都是毒的:“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整日慌慌张张的,声音这般响亮怎么不去戏园子唱戏去?”
婆母的厉眼一瞪,钟氏吓得立时就捂住了嘴。
但刚一坐下还是忍不住戚戚艾艾道:“可若儿的未婚夫......”
崔氏简直没眼看:“没了便没了,那等为虎作伥的人家还值当你当个宝一样捧着?”
裴锦若未婚夫婿的爹在刑部任职,曾为了升官暗地里帮周立群“处理”过几桩案子,如今周立群的过往被查了个底朝天,根株牵连,那家人自然也落不着好,现在他们全家包括裴锦若的倒霉未婚夫已经整整齐齐地去蹲大牢等候发落了。
“可若儿今年本来是要成亲的呀,儿媳嫁妆都替她备好了,这当口亲事要是黄了可是会被人耻笑的呀,何况她都十七了!”
钟氏一想到他们二房将来要成为京城的笑话,她就抓肝挠腮地急,嘴里都长了三个燎泡了。
裴锦若也是彻夜难眠,几日功夫就已经瘦得脸都消下去了,眼睛都哭肿了。
为什么长姐的婚事平平顺顺的,如今轮到她了却要这般坎坷,她这是冲撞了哪路的神仙了才这般倒霉啊。
“只是十七而已,又不是二十七,侯府的姑娘还愁嫁么。”崔氏却不觉得这事有甚好焦虑的,“就算嫁不出去了咱侯府也养得起,想要男人还不简单吗,随便出门招呼一声,多得是人抢着做侯府小姐的面首。”
说起这个她还遗憾了一下,当年要不是父皇为了稳固朝堂下旨让她下降侯府,她也是准备挑几个漂亮男侍享受自在日子的。
好在那死老头以前还算入她的眼,不然她便是抗旨也不肯嫁。
正抽泣着的母女俩被如此豪放的话震惊地齐齐一嗝,旁边的闵氏端茶的手也猛地抖了抖,茶水晃了出来。